午后三点的训练场像被阳光遗忘的角落,铁锈味从排水沟爬上来,混进我鼻尖。我抱着新发的战术头盔,在阴影里数自己的心跳——一声、两声,像没拧紧的水龙头。
“嗒。”
一只糯米团子滚到我脚边,熊猫造型的耳朵先着地,沾了灰,像被谁揉皱的云。我弯腰,却撞进另一双眼睛——漆黑、圆润,带着毛茸茸的惊慌。眼睛的主人比我高半个头,肩背宽厚得像一堵墙,可那墙在抖,连带着头顶两只圆耳朵也轻轻战栗。
“啊、你好……”他声音低,却软,像刚蒸好的年糕,“我是赤眉,GU亚洲分部的工程支援。”
团子被塞进我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竹叶香。我抬头,看见他睫毛下晃动的光斑——那是训练场顶棚破洞里漏下的日影,落在他鼻尖,像一粒碎金。
“白云儿。”我答,咬下一口糯米,甜得让舌尖发颤,“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笑,憨憨的,嘴角却先红,像被谁偷偷抹了草莓酱。那一刻,风从废墟那头吹来,带着铁屑与火药的味道,而甜味在我齿间化开,像给世界镀一层糖霜。
——如果故事停在这里,该多好。
下一秒,世界撕裂。
一只覆着厚茧的手从背后钳住我脖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呼吸。我被人倒拖着拽进废墟深处,阳光被钢筋割成碎片,落在脸上,像滚烫的刀。头盔滚远,糯米团子被踩成烂泥,甜味瞬间被尘土淹没。
“赤……”我的喊声被掐断,只剩气管里嘶哑的风。
远处,他的声音炸开,像闷雷滚过瓦砾:“白云儿?你在哪?”
我拼命蹬腿,鞋底擦过水泥,留下一道惨白的痕。废墟深处,铁锈味更浓,混着怪物喉咙里腐烂的腥甜。那人把我按进尘土,指甲陷进我颈侧,世界开始发黑,耳鸣里却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像有人在远处敲一面铜鼓,鼓面上写着他的名字。
“放开她!”
吼声劈开尘埃。我睁眼,看见赤眉从光里冲出来,外骨骼的钢片在胸口闪烁,像一副临时拼凑的铠甲。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一直覆到我脸上,替我挡住所有灰尘与绝望。
“她有我,你休想。”
利爪弹出,寒光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那一刻,他背对我,肩胛骨在制服下起伏,像两座沉默的山。山的外侧是战火,内侧是我——我被圈进他的影子里,鼻尖重新闻到竹叶与糯米的甜,仿佛只要他不倒,世界就不会塌。
怪物咆哮,声音里带着金属撕裂的尖啸。我闭上眼,听见自己牙齿打颤,却听见他更低的声音——
“别哭,闭上眼睛。”
风停了,只剩心跳。我听话,把世界关在黑暗之外,只留下他挡在我身前的呼吸——粗重、滚烫,像灶膛里最后一颗火星,倔强地燃。
再睁眼时,怪物已化作一滩抽搐的紫泥,而他半跪在我面前,外骨骼上滋滋冒着腐蚀的烟。夕阳把废墟涂成血色,他却在这血色里冲我咧嘴,露出一点虎牙,像做错事的孩子。
“都……说了不准看。”
他抬爪,想替我擦泪,又在半空停住——爪尖还滴着黏液,落在地面,蚀出细小的黑洞。我伸手,不顾那锋利,握住他腕骨。掌心下,他的脉搏跳得飞快,像被困的鸟,一下一下撞我指尖。
“会……会伤到你。”他嗫嚅,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泪砸在他手背,溅起极轻的啪嗒声。废墟尽头,夕阳终于沉下去,最后一缕光落在他睫毛上,像给那层灰扑扑的绒毛镀一层金粉。我摇头,把脸埋进他肩窝——那里有火药、有血、有汗,却也有糯米与竹叶的甜,混成一种奇异的安心。
“回家吧,”我闷声说,“我还想吃熊猫团子。”
他愣住,随即笑出声,胸腔震动,震落一身铁屑与尘埃。暮色四合,我们影子交叠,像两株被风吹弯的竹,在废墟里悄悄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