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闭合的瞬间,温糯脚下一个踉跄,怀里的音乐盒“啪嗒”掉在地上。她惊呼一声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粉色的塑料外壳,就发现周围的环境不对劲——
不是预想中流淌着星云的音韵国通道,而是铺着暗红色木地板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墙壁上挂着褪色的油画,画里的仕女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眼神空洞地盯着他们。
“这是……中心高中的旧教学楼?”瑞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皎黯猛地回头,只见瑞雪和阿简不知何时跟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瑞雪手里还攥着那个兔子挂件,阿简的背包上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钟表店后院追过来的。
“你们怎么……”
“那光门突然变大了!”阿简挠了挠头,指了指身后空荡荡的走廊,“我们想拉住你,结果脚一滑就进来了,然后光门就不见了。”
温萤时皱起眉,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水晶里的蓝紫色光芒变得黯淡,像快要熄灭的烛火。“时引的能量紊乱了。”她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门牌,上面用斑驳的金漆写着“图书馆”三个字,“我们被传送到这里了,不是音韵国。”
温糯抱着失而复得的音乐盒,小眉头皱成一团,踢了踢脚下的木地板:“这里好无聊,没有漂亮裙子,也没有会唱歌的花。”她往皎黯身边靠了靠,小手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角,“而且……我刚才好像看到画里的姐姐眨眼睛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油画。画里的仕女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空洞,嘴角甚至还沾着点颜料剥落的痕迹,怎么看都只是幅普通的旧画。
就在这时,瑞雪突然“啊”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刚才在走廊捡到的,忘了给你们看。”
信封是牛皮纸做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没有邮票也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黑色墨水写的字,笔迹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
“想要知道真相,就来学校的旧图书馆。”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泛起一阵怪异。旧图书馆早在三年前就废弃了,据说因为屋顶漏雨,大部分书籍都被搬到了新馆,只剩下些没人要的旧书和杂物,平时连保洁阿姨都懒得进去。
“真相?什么真相?”瑞雪捏着信封的手指有些发白,“是关于镜渊的吗?还是……”
“去看看就知道了。”皎黯把信封折好塞进兜里,布偶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她往前走,“总比困在这诡异的走廊里强。”
温萤时点头附和,从发间抽出一根断镜羽捏在手里:“小心点,这里的时间流很奇怪。”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落地钟,钟摆停在十二点整,而窗外的阳光明明炽烈得像是午时,“旧图书馆里的钟表,据说从来没准过。”
***推开图书馆大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温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今天穿了条粉色的洛丽塔小裙子,裙摆上缀着蕾丝花边和珍珠,跑动时像只盛开的小蔷薇,此刻却被灰尘呛得皱起小脸,奶声奶气地抱怨:“臭烘烘的,比爷爷钟表店里的机油还难闻。”
“别乱碰东西。”温萤时拉住想去摸书架的妹妹,墨色的眸子里带着警惕。
图书馆里比想象中更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窗户,只在边角处漏出几缕细碎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被刀切开的伤口。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斑里缓缓游动,看得人眼睛发花。
高大的书架顶天立地,排得整整齐齐,上面塞满了泛黄的旧书,书脊上的字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少数几本还能辨认出标题——《音韵国编年史》《镜渊起源考》《双生花培育手记》……全是些他们在课本里从未见过的名字。
“这些书……”皎黯走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封面破损的书,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图书馆门口合影,其中一个女生的头发上别着枚鸢尾花银饰,和温糯手里的一模一样。
“看照片背面。”温萤时提醒道。
皎黯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1943年6月17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最后一次合影,愿双生花永不凋零。”
1943年?中心高中建校才二十年,这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阿简突然指着图书馆中央的阅览桌:“那里有东西。”
桌子上摆着一盏黄铜台灯,灯座上落满了灰尘。台灯旁边放着个打开的日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生之手。
皎黯走过去拿起日记本,刚翻了两页,就被里面的内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5月21日晴
今天又在图书馆看到那个穿蓝裙子的姐姐了,她总在看《音韵国编年史》,说自己是守护者的后裔。她头发上的鸢尾花银饰会发光,像有星星藏在里面。】
【6月3日阴
镜渊又出现了,这次是在医务室的镜子里。蓝裙子姐姐说,必须找到菡萏之心的碎片才能封印它。她还说,我身上有双生花的印记,是天生的“引路人”。可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啊……】
【6月16日雨
姐姐被镜渊抓走了。她把鸢尾花银饰留给了我,说只要银饰还在,双生花就不会死。我把银饰藏在了图书馆的墙壁里,希望下次守护者来的时候,能找到它……】
最后一页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墨水晕开了一大片,几乎看不清内容,只能辨认出最后几个字:
“它来了……救……”
日记本的最后夹着一张地图,画的是图书馆的布局,在西侧墙角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鸢尾花标记。
“是银饰!”温糯突然喊出声,举着手里的银饰跑到西侧墙角,“姐姐你看!这里有个洞!”
墙角的砖块果然有块是松动的,温糯用小手抠了半天,终于把砖块抠了下来,里面露出个小小的木盒。打开木盒的瞬间,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里面躺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枚和温糯手里一模一样的鸢尾花银饰,只是上面的花瓣有些磨损,显然年代久远。
温萤时拿起那枚旧银饰,和妹妹的银饰放在一起,两枚银饰突然同时亮起幽蓝色的光,花瓣上的纹路相互对应,拼出一个完整的双生花图案。
“原来如此。”温萤时的声音带着释然,“当年的守护者把银饰分成了两半,一半留给引路人,一半等待新的守护者。只有两块银饰合在一起,才能激活双生花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落地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书架上的旧书簌簌落下。
皎黯抬头看去,原本停在十二点的钟摆竟然开始转动了,指针缓慢地、一格一格地往前挪,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在倒计时。
更可怕的是,随着钟声响起,那些书架后面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书页,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爬行。
温糯吓得躲到皎黯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对着黑暗处瞪眼睛:“谁在那里?出来!不准装神弄鬼!”明明声音都在发抖,却非要梗着脖子喊,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别出声。”温萤时把两枚银饰塞进温糯手里,自己则握紧了断镜羽,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是时影,而且不止一个。”
书架后面的响动越来越近了,能听到书页被撕碎的声音,还有低沉的、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的声音,模糊不清,却让人头皮发麻。
皎黯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布偶碎片,碎片烫得惊人,她低头一看,碎片上的菡萏花图案正在发光,和温糯手里银饰的光芒相互呼应。
而在那些闪烁的光芒中,她仿佛看到日记本最后那页模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
“它藏在钟里……”
落地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零五分,钟摆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发出的“咔哒”声也越来越急促,像在催促着什么。
书架尽头的黑暗里,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苍白的、戴着银质手镯的手,指甲缝里还卡着点纸屑,显然是从旧书里爬出来的。
皎黯的指尖被布偶碎片烫得一颤,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只从黑暗里伸出来的手,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细若蚊蚋:“你、你是谁?”
话音刚落,那只手猛地往前一探,指甲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皎黯几乎是本能地往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头顶的旧书哗啦啦掉下来几本,砸在她脚边。她吓得闭眼缩肩,却在听到书页撕碎的声音时,又猛地睁开眼——那只手正抓向温糯掉在地上的银饰!
“不准碰!”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忘了害怕,几步冲过去张开胳膊挡在温糯身前,明明个子不算高,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倔强的小树苗。
书架后的阴影里传来模糊的呜咽声,那只手顿在半空,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
温萤时趁机将温糯拉到身后,断镜羽在掌心凝聚起微光:“是镜渊的残响,被银饰的力量引出来的。皎黯,带温糯往窗边退,那里光线足,它们怕光。”
皎黯点点头,拉起温糯的手就往窗边跑,跑起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马尾辫甩得老高。路过书架时,她瞥见角落里有根掉在地上的金属晾衣杆,想也没想就弯腰抄在手里,虽然握着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却紧紧攥着不肯放。
“姐姐你看!”温糯指着窗外,“那些影子在退!”
果然,随着窗帘被风吹开一道缝,阳光倾泻而入的地方,那只苍白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皎黯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温糯往更高的书架跑——她记得这排书架直通天花板,最顶层靠近气窗!
“我们爬上去!”她仰头看着高高的书架顶层,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完全忘了刚才的害怕。话音未落,她已经像只灵活的猴子,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运动鞋在木质书架上蹬出“咚咚”的声响,爬得又快又稳,显然是爬树爬惯了的。
温糯被她拉着往上爬,吓得尖叫:“皎黯姐姐!慢点慢点!我恐高啊——”
皎黯爬到一半,低头看了眼吓得脸发白的温糯,突然停住动作,转身面朝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脚往上送:“别怕,踩稳了,我在呢。”声音还是有点抖,却透着让人安心的认真。
爬到顶层时,皎黯一把推开气窗,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她探出头深吸一口气,回头冲下面喊:“温萤时姐姐!这里能看到钟摆里面!”
话音刚落,落地钟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钟摆猛地停住,随后开始倒转。阴影里的呜咽声变得尖锐,像是在痛苦嘶吼。
皎黯趴在气窗上往下看,突然发现钟面玻璃后的指针上,缠着一缕黑色的雾气——正是刚才那只手的气息!她想也没想,抓起口袋里的布偶碎片就往钟的方向扔过去,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撞在钟面玻璃上。
“砰”的一声轻响,黑雾像被点燃的烟一样散开了。
落地钟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钟摆重新开始顺时针转动,只是这次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谁的勇气鼓掌。
皎黯看着散开的黑雾,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颊“腾”地红了,抓着气窗边缘的手指开始发烫,低下头小声嘟囔:“我、我就是随手一扔……”
温萤时仰头看着气窗上那个红着脸的身影,嘴角弯了弯:“扔得很准,救了我们大忙。”
书架下,那只苍白的手已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几片被撕碎的书页,在阳光下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