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边住着赵家姐弟,姐姐赵心怡守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弟弟赵泱总爱赤着脚,在河滩上疯跑。
没人知道赵泱的心里,住着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暴。
他像是被上天遗弃的浪头,时而汹涌,时而沉寂,永远摸不透规律。前一刻还拉着姐姐的手,软声软气地说想吃她煮的糖粥,下一刻就会因为心怡晚归半刻,摔碎杂货铺里的陶罐,红着眼嘶吼:“你根本不在乎我!你巴不得我消失!”
心怡总是默默收拾满地的碎片,红着眼眶哄他:“阿泱乖,姐姐错了,姐姐以后一定早点回来。”
赵泱的情绪,就像渡口的潮水,涨落全凭心意。他会突然对着河滩上的白鹭笑出声,跑过去追着它们跑遍整个河岸;也会在某个寂静的黄昏,坐在礁石上,用碎石子划破自己的手臂,看着血珠渗出来,眼神空洞得吓人。
心怡发现时,心都要碎了。她抱着他的手臂哭,骂他傻,他却只是木然地看着远方,喃喃道:“这样,你就会多看看我了。”
他怕被抛弃。父母早逝,姐姐是他唯一的岸。可他又忍不住去冲撞这道岸,像是要试探,这岸会不会因为他的汹涌,就决堤而去。
镇上的人都怕赵泱。他们说他是疯子,说他阴晴不定,惹不起。孩子们见了他,会躲得远远的;大人们见了他,会皱着眉走开。只有心怡,永远守着他,守着这间摇摇欲坠的杂货铺铺,守着他这片无处可依的浪。
赵泱也曾有过短暂的平静。那年春天,渡口来了个写生的姑娘。姑娘眉眼温柔,笑着问他:“河滩上的日落,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好看?”
赵泱愣住了。长这么大,没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姑娘便每天来渡口写生,赵泱就每天陪着她。他会帮她捡好看的贝壳,会告诉她哪块礁石上能看到最美的晚霞。那段日子,他心里的风暴像是被温柔的月光抚平,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
心怡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以为,弟弟终于要靠岸了。
可风暴,从来不会轻易停歇。
那天,姑娘收拾画具,说要离开渡口,去更远的地方写生。赵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抓住姑娘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眼神里满是恐慌:“你要走?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疯子,是不是要丢下我?”
姑娘被他吓住了,挣扎着说:“我只是去写生,我还会回来的……”
“你骗人!”赵泱猛地推开她,画具摔在地上,颜料洒了一地,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他转身跑开,赤着的脚踩在碎石上,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跑回河滩,对着翻涌的河水嘶吼,然后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划向自己的手臂。
心怡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礁石旁,手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她蹲下身,轻轻抱住他,泪水滴落在他的发顶:“阿泱,别怕,姐姐在,姐姐永远不会丢下你。”
赵泱在她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时而紧紧抱着心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时而又推开她,嘶吼着让她滚。
心怡只是忍着疼,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姐姐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赵泱的风暴,依旧在心里肆虐。他会突然把杂货铺的商品扔得满地都是,也会突然抱着心怡,说好多好多软话。他的自我认知,混乱得像一团麻。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知道,姐姐是他唯一的岸。
那天,暴雨倾盆。渡口的浪,汹涌得像是要吞掉整个河岸。赵泱站在河滩上,看着狂怒的河水,突然笑了。他对着河水大喊:“你来吧!你把我吞掉吧!这样,就没人会抛弃我了!”
心怡冲过来,死死抱住他,将他拽离河岸。雨水混着泪水,从两人的脸上滑落。
“阿泱,”心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浪总有靠岸的时候。姐姐就是你的岸,永远都是。就算你是滔天巨浪,姐姐也会守着你,等你平静下来。”
赵泱愣住了。他看着姐姐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里的风暴,似乎第一次有了停歇的迹象。
他缓缓伸出手,抱住心怡,声音哽咽:“姐……我怕……”
“我知道。”心怡轻轻拍着他的背,“姐姐知道。”
暴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微弱的光。
河滩上,浪头依旧拍打着礁石,却不再那么汹涌。
赵泱知道,他这场心里的风暴,或许永远不会彻底平息。但他也知道,只要姐姐还在,只要这道岸还在,他就不会被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