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民国三十五年，秋，同日午后。
地点：上海，钱公馆、百乐门舞厅。
【正文】
郑拓的人撤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钱公馆里死一般的寂静，老管家瘫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刚才那一幕，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魂飞魄散。
只有林晚秋还站着。
她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那棵百年老梧桐，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她的手紧紧攥着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郑拓虽然走了，但他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头。
他不信。
“林小姐……”老管家颤巍巍地站起来，“您快走吧。这里不安全。老爷那边……我会想办法把小芸带进去的。”
林晚秋转过身，看着小芸苍白的小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芸，听管家爷爷的话，待会儿去给爸爸送茶，把那支笔，悄悄放在他的书桌上，知道吗？”
“嗯！”小芸用力地点点头，小拳头依旧紧紧攥着那支藏着假情报的钢笔。
“管家，麻烦您，务必保证小芸和钱教授的安全。”林晚秋看向老管家，眼神坚定，“只要笔到了钱教授手里，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她不再停留，拿起自己的的手提包，转身走出了客房。
她不能在钱公馆待太久。郑拓只是被暂时调虎离山，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她必须尽快离开，将这里的情况传递给组织。
百乐门舞厅，上海滩最著名的销金窟。
即便是在白天，这里也是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爵士乐慵懒地流淌着，舞女们穿着暴露的旗袍，在大厅里穿梭，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精和雪茄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情报交易的天堂。
林晚秋走进舞厅的时候，摘下了警帽，将头发微微散下，瞬间从一个干练的女警变成了一个来此消遣的时髦女郎。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她的目标，是坐在吧台前的那个男人。
陈默，一个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生意人”，也是地下党在上海滩的一个重要联络点。
陈默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这位小姐，一个人？”
林晚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口红，慢条斯理地补了补妆，然后随口说道：“我在等人。等一个能带我去看‘新电影’的人。”
这是接头暗号。
陈默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个烟圈：“小姐，你来得不巧。最近风声紧，电影院都关门了。”
“是吗？”林晚秋放下口红，从包里拿出一张百乐门的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下，“可我听说，今晚有一场内部放映，只给特定的人看。”
她将那根划了一半的火柴，推到了陈默面前。
火柴杆上，用极细的笔写着一个小小的“钱”字。
陈默的脸色变了。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压低声音问道：“钱公馆出事了？”
“‘夜枭’要行动了，名单上有钱教授。”林晚秋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需要立刻通知‘老鹰’，启动‘麻雀’计划，疏散所有相关人员。”
“‘麻雀’计划？”陈默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最后的手段！一旦启动，我们在上海的所有暗线都要暴露！”
“如果不启动，钱教授一旦出事，明天的 headlines 就会是‘共党暴徒炸毁和平大会，杀害民主人士’！”林晚秋盯着他的眼睛，“你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陈默沉默了。他知道林晚秋说得对。钱教授是民盟的领袖，他的安危，关系到整个国家的舆论走向。
“好，我立刻去办。”陈默将那根火柴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但是，你怎么出来？郑拓那条疯狗，肯定在盯着公馆。”
“我自有办法。”林晚秋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只要记住，今晚的‘电影’，不能迟到。”
就在这时，舞厅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了。
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特务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郑拓。
“搜！给我仔细地搜！”郑拓咆哮着，“那个女人有问题！她一定在这里！”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
郑拓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她迅速环顾四周，舞厅里一片混乱，特务们正在挨桌检查。她和陈默如果现在起身离开，立刻就会成为目标。
“小姐，看来你的‘电影’要迟到了。”陈默的脸色有些发白。
林晚秋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她看到吧台后面，那个调酒师正熟练地摇晃着雪克杯，冰块撞击玻璃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她突然站起身，端起桌上的血腥玛丽，径直走向了舞池中央的乐队。
她一把抢过了小号手的麦克风。
整个舞厅的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突然闯入舞台的女人。
郑拓也愣住了，他看着那个穿着警服的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用一种甜美而响亮的声音说道：
“各位先生女士，打扰一下。今天是鄙人的好日子，为了感谢大家的捧场，我请大家喝一杯！所有的酒水，记在我的账上！”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趁着这混乱的瞬间，林晚秋凑到乐队领班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领班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下一秒，悠扬而舒缓的音乐响起，不是爵士乐，而是一首当时最流行的电影插曲——《夜来香》。
林晚秋将麦克风交还给领班，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下舞台，径直走向了郑拓。
她脸上挂着妩媚而略带醉意的微笑，走到郑拓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
“这位长官，”她吐气如兰，声音娇柔，“这么凶做什么？吓到人家的客人了。怎么，你是来抓共党的？还是来抓我的？”
郑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鼻尖全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看着眼前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和那双仿佛含着秋水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你……”他刚要开口。
林晚秋却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娇嗔道：“哎呀，头好晕……长官，你扶我一下好不好？人家好像喝多了……”
她的手顺势勾住了郑拓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郑拓的手下们都看呆了。
郑拓的脸涨得通红，他想推开她，却又舍不得那温香软玉。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个女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敌意，只有醉酒后的娇憨和妩媚。
“带走！”郑拓咬了咬牙，低吼道。
两个特务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林晚秋。
林晚秋却回过头，冲着吧台的方向， wink 了一下。
吧台后的调酒师，正是伪装成服务生的陈默。
趁着特务们注意力全在林晚秋身上，陈默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计划成功了。
林晚秋被“带走”了，但情报已经送了出去。
她靠在郑拓的怀里，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郑拓，你想抓我？那就看看，究竟是你的笼子够硬，还是我的翅膀够硬。
百乐门的霓虹灯在窗外闪烁，映照着上海滩的浮华与罪恶。
在这场民国风云再起的乱世里，她既是娇弱的花朵，也是带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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