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民国三十五年,秋,次日清晨。
【地点】:上海,警察局档案室、钱公馆。
【正文】
晨雾还未散尽,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林晚秋站在警察局档案室的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警服,肩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将那支藏有假情报的钢笔小心地别在制服上衣的口袋里。
“晚秋,发什么呆呢?”
同事小刘端着搪瓷杯走进来,笑着打趣:“又在想沈参谋呢?你们新婚燕尔的,昨儿个怎么舍得让他去局里值班?”
林晚秋回过神,脸上适时地泛起一丝红晕,带着点小女儿的娇嗔:“他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局长让他盯着那个‘夜枭’案子,他哪敢懈怠。”
嘴上说着家常话,她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沈砚此刻正在保密局督察室,正设法将一份“共党潜伏名单”泄露给中统,引发两派特务的内斗,为她争取时间。这一步棋,走错任何一着,都是万丈深渊。
“也是,沈参谋可是咱们局里有名的‘拼命三郎’。”小刘没察觉异样,喝了口茶,“对了,你今天怎么穿警服?不是说去钱公馆探望钱小姐吗?”
“穿便衣目标太大。”林晚秋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语气自然,“最近街上不太平,穿身皮儿,办事也方便些。再说,钱公馆现在怕是被盯得紧,我以‘调查户籍’的名义进去,比探亲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这便是沈砚计划的精妙之处——以公务为掩护,行险着于无形。
林晚秋收拾好东西,走出了警察局。门外,黄包车夫正等着揽客。她回头看了一眼警察局大楼,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那栋建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深吸一口气,坐上黄包车:“去霞飞路,钱公馆。”
与此同时,南京路一家看似普通的古董店里。
沈砚正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青花瓷碗。他的对面,坐着中统上海站的情报组长,马维。
“马组长,这情报,千真万确。”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亲眼看见督察长把那份名单锁进了保险柜。‘夜枭’行动之前,他们要先清理门户。”
马维是个老狐狸,三角眼里闪着精光:“沈老弟,你我虽同在党国效力,但你们保密局和我们中统……嘿嘿,这情报,你为何要给我?”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几分愤世嫉俗:“马组长,大家都是明白人。戴老板和陈家兄弟的恩怨,你我心知肚明。这次‘夜枭’行动,我们局座是铁了心要独吞功劳。我一个小小的参谋,不想成为他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顿了顿,将那张“名单”的一部分推了过去:“这上面,有你们中统的人。马组长,是坐以待毙,还是先发制人,你自己选。”
马维拿起名单,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名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正是他安插在保密局内部的一颗钉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古董店里,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半晌,马维猛地一拍桌子:“妈的!军统这帮龟孙子!”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鱼,上钩了。
黄包车在钱公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林晚秋整理了一下警帽,昂首走上台阶。钱公馆门口,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住了她的去路。
“干什么的?”
“市警察局户籍科。”林晚秋亮出证件,神色冷淡,“奉命核查辖区内外籍人士及社会贤达的户籍档案。钱教授是知名学者,我们需要确认他的安全状况。”
士兵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理由,一时间有些发愣。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长衫的老管家探出头来,神色疲惫:“是警察同志吧?老爷说了,请进。”
林晚秋微微颔首,跟着管家走进了公馆。
一进大门,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公馆的客厅里,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喝茶,眼神像秃鹫一样在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视。那是军统的人。
“林小姐,这边请。”管家压低声音,带着她穿过回廊,避开了客厅里的视线。
“管家,情况怎么样?”林晚秋低声问。
“不好。”管家的声音在颤抖,“从昨儿个晚上开始,这些人就以‘保护’的名义住了进来。老爷被软禁在书房,不准出门,也不准见客。您能进来,还是老爷以‘见女儿老师’为借口,跟他们磨了半天才答应的。”
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军统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她根本没有机会把假情报放进书房。
她被带到了一间客房,不一会儿,钱教授的女儿,十六岁的小芸,就被带了进来。
“林老师!”小芸一见到她,眼圈就红了,“他们不让我见爸爸,说爸爸病了,要静养。”
林晚秋将小芸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房间。她看到,房顶的角落里,装着一个微型的通风口。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型。
“小芸,别怕。”林晚秋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塞进小芸手里,“这是老师新买的钢笔,送给你。记住,一定要贴身收好,别给别人看见,等爸爸病好了,你再拿给他,这是咱们俩的秘密,好不好?”
小芸懵懂地点点头,将钢笔藏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那支钢笔里,藏着假情报。只要小芸能把它带进书房,或者钱教授能接触到小芸,计划就有成功的希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管家脸色一变:“是军统的组长,郑拓!他平时从不来后院,今天怎么……”
林晚秋迅速站起身,整理好情绪。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他就是郑拓,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组长,也是沈砚最棘手的对手。
“钱小姐,”郑拓的目光落在林晚秋身上,带着审视,“这位是?”
“郑组长,我是小芸的国文老师,来看看她。”林晚秋不卑不亢地回答,眼神清澈坦然。
郑拓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他比林晚秋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国文老师?”他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市警察局户籍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连户籍警都派出来探亲了?”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这位长官,我是警察局档案科的林晚秋。小芸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我今天是私人探望,没穿警服,难道也犯法吗?”
她将“档案科”三个字咬得很重。
郑拓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档案科……那个整天和故纸堆打交道的清水衙门。他盯着林晚秋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对讲机响了。
“组长!局里急电!中统的人突袭了我们在虹口的据点,说我们窝藏他们的叛徒!局长命令您立刻回去!”
郑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狠狠地瞪了林晚秋一眼,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在权衡利弊。
“走!”他对手下人吼道,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林晚秋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是沈砚!他成功了!
她转头看向小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却坚定:“小芸,记住老师的话,那支笔,一定要保管好。”
窗外,乌云散去,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小芸紧紧攥着钢笔的手上。
风暴,暂时平息了。但林晚秋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在民国这盘风云变幻的棋局上,她们和沈砚,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