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比卧室里的消毒水更让人窒息。齐依辰蜷缩在墙角，听着自己的呼吸在空荡的空间里撞出回声，像被困在一口深井里。

手腕上的旧锁铐还没解开，池昌旭说要“换更好的”，却没真的把那副粗重的镣铐锁上来。这很奇怪，齐依辰想，那个偏执到会在衬衫上别摄像头的人，怎么会留下这种空隙？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玫瑰花瓣，尖刺扎得指腹发麻。刚才被拖进来时太慌乱，没来得及藏好锯条，现在那半截金属大概正躺在玫瑰丛里，被碾碎的花瓣埋着——像个夭折的秘密。

“咔哒。”

头顶的小窗被推开，一只托盘吊了下来，绳子摩擦着铁架发出吱呀声。齐依辰抬头，看见池昌旭的侧脸映在窗沿的微光里，下颌线绷得很紧。托盘上放着面包和水，还有一小瓶碘伏。

“把药涂了。”男人的声音隔着铁窗传进来，有点闷，听不出情绪。

齐依辰没动。他盯着那瓶碘伏，突然想起上次池昌旭给伤口上药时的样子，指尖的温度，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有转身时口袋里露出的镇静剂标签。骗子，他在心里骂了句，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

托盘悬在半空，池昌旭没收回的意思。齐依辰慢悠悠地爬过去，抓起面包啃了一大口，干硬的面包渣卡在喉咙里，他咳了两声，突然笑出声：“池昌旭，你就这么怕我死了？”

窗外的人影顿了顿。

“死了就没人给你锁着玩了，对吧？”齐依辰把面包扔回托盘，手指敲着铁架，“你是不是特喜欢看我挣扎？像逗老鼠的猫？”

回应他的是沉默。过了会儿，绳子突然被猛地往上拽，托盘撞在窗沿上，水洒了一半。齐依辰看着那瓶滚落在地的碘伏，瓶身摔出道裂痕，棕色的液体慢慢渗进水泥地，像道干涸的血痕。

“别耍花样。”池昌旭的声音冷了下来，“明天我会来给你换锁。”

脚步声远去后，齐依辰才爬过去捡起那瓶破了的碘伏。他拧开盖子，把剩下的药水倒在手心，对着通风口透进的微光看——果然，液体里漂着点极细的白色粉末，和上次镇定剂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笑着把药水全倒在地上，用脚碾了碾。疯子配疯子，倒也公平。

地下室没有钟，齐依辰靠数墙上渗进来的水珠计算时间。数到第一百三十七滴时，他听到外面传来张妈的声音，很低，像在和池昌旭争执什么。

“……先生，真的要这样吗？医生说他不能受刺激……”

“闭嘴。”池昌旭的声音很沉，“把那东西拿来。”

齐依辰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贴着墙壁站起来，耳朵凑近通风口，铁锈的味道钻进鼻腔，呛得他差点打喷嚏。

有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擦声。过了会儿，池昌旭的脚步声又回来了，这次停在了地下室门口。锁芯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门被推开一道缝，透出外面客厅的暖光。

池昌旭站在光里，手里拿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看不清形状。他的衬衫领口有点乱，袖口沾着点红色——像玫瑰的汁液，又像别的什么。

“过来。”他朝齐依辰招手，语气平静得可怕。

齐依辰没动，只是盯着那个黑布包。他能猜到里面是什么，那形状，那沉甸甸的质感，像极了他藏在床底又弄丢的那把水果刀——去年他用那把刀划破了池昌旭的手臂，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我让你过来。”池昌旭的声音提高了些，指尖捏紧了黑布包，指节泛白。

齐依辰突然笑了，他一步步走过去，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的响。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池昌旭袖口的红色不是汁液，是干涸的血迹，边缘还沾着点纱布纤维。

“你受伤了？”齐依辰歪着头，笑容里带着恶意的好奇，“被谁弄的？张妈？还是……你自己？”

池昌旭没回答。他猛地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那把水果刀，银亮的刀刃上还留着道细小的缺口，是去年划在池昌旭骨头上时崩的。

齐依辰的呼吸顿了顿。

“知道这把刀吗？”池昌旭拿起刀，指尖划过刀刃，“上次你用它捅我时，说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哦，我想起来了。”齐依辰笑得更欢，“可惜没捅进去，被你按住了。池昌旭，你当时是不是特怕？怕我真的杀了你？”

“我怕的是你伤了自己。”池昌旭的声音很轻，他突然抓住齐依辰没戴锁铐的左手，把刀塞进他掌心，“拿着。”

冰冷的触感让齐依辰浑身一僵。他想把刀扔掉，手腕却被池昌旭死死攥着，力气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不是想杀我吗？”池昌旭盯着他的眼睛，瞳孔里翻涌着齐依辰看不懂的情绪，狂热又绝望，“现在有机会了。”

他把齐依辰的手往上抬，刀刃贴着自己的胸口，衬衫下能摸到心跳的震动，又快又急。

“刺进来。”池昌旭的呼吸喷在齐依辰脸上，带着血腥味，“对准这里，用力，一下就好。”

齐依辰的手在抖。不是怕，是兴奋。刀刃的寒气透过衬衫渗进去，池昌旭的皮肤在发烫，像块烧红的铁。他甚至能想象出刀进去的瞬间，鲜血会怎么涌出来，染红这件深灰衬衫，像后院盛开的红玫瑰。

“怎么？不敢了？”池昌旭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你不是每天都在想吗？想放火烧房子，想在咖啡里下毒，想……杀了我。”

齐依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医院天台见到他的样子。那天阳光很好，池昌旭穿着护工服，手里拿着草莓蛋糕，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很小的痣。他说：“我叫池昌旭，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会像锁链一样，捆住他往后的日子。

“疯子。”齐依辰低声说，手里的刀却往前送了半寸，布料被划破的声音很轻。

池昌旭的身体绷紧了，却没松开他的手。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像盯着猎物的狼：“对，我是疯子。那你呢？齐依辰，你敢不敢承认，你早就和我一样了？”

刀刃已经碰到皮肤，冰凉的，带着威胁的意味。齐依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眼前发晕。他看到池昌旭的喉结动了动，看到他眼角的痣，看到他衬衫下那道去年被划伤的疤痕。

就在他即将用力的瞬间，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张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拿着电话，脸色惨白：“先生！医院来电话了！林医生他……”

池昌旭猛地回头。

就是现在！

齐依辰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刀往池昌旭胸口刺去——却在即将碰到皮肤时，被对方反手抓住了手腕。

池昌旭的眼神冷得像冰，刚才的狂热和绝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他夺过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林医生怎么了？”池昌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把刀递到别人手里的不是他。

张妈抖着声音说：“林医生……出车祸了，正在抢救……”

齐依辰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看着池昌旭的背影，看着他听完消息后依旧挺直的脊梁，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把刀，那场争执，袖口的血迹……全都是假的。

池昌旭根本不是在给他机会，他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真的动手，试探他听到林医生的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疯子。

齐依辰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渗出来，滴在水泥地上，和刚才的碘伏混在一起。

池昌旭刚转过身，就看到齐依辰举着刀朝自己扑过来，眼睛亮得吓人，嘴角却咧开一个极疯的笑。

“池昌旭！”他尖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像是在大笑，“我杀了你！”

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眼看就要刺进池昌旭的肩膀——却被突然冲上来的张妈拦住了。老太太死死抱住齐依辰的腰，哭喊着：“小辰！别冲动啊！”

混乱中，刀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墙角。齐依辰被张妈按在地上，他看着池昌旭一步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冷漠。

“把他锁起来。”池昌旭对张妈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用地下室那副。”

张妈哭着点头，从墙角拖出那副闪着寒光的粗重镣铐。铁链拖地的声音像丧钟，敲在齐依辰的心上。

他没有挣扎，只是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突然开始大笑。笑得浑身抽搐，眼泪混合着血从眼角流下来。

池昌旭蹲在他面前，用手帕擦去他手指上的血迹，动作依旧很轻。

“林医生不会有事的。”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齐依辰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池昌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你干的，对不对？”

池昌旭的眼神闪了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把镣铐锁在齐依辰的脚踝上，沉重的金属瞬间压得他动弹不得。

“齐依辰，”池昌旭站起身，俯视着被铁链捆住的人，“别再给我理由，让我把你锁得更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地下室，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震得墙壁都在响。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齐依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脚踝上的镣铐勒得骨头生疼。他伸出手，摸到刚才被刀划破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只剩下火辣辣的疼。

他侧过身，看着滚到墙角的那把水果刀，刀刃在通风口透进的微光里闪着冷光。

很近，只要他够用力，或许能爬过去拿到它。

用那把刀……

齐依辰的嘴角，又缓缓勾起一个疯子般的笑容。

第四章：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