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想过

锯条在铁链上摩擦的声音像只偷油的老鼠，窸窸窣窣钻进齐依辰耳朵里。

他缩在床底，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呼吸放得极轻。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了大半，只有几缕漏进来，刚好照亮铁链上那道新磨出的白痕——比昨天深了些，但离断开还差得远。

“咔哒。”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齐依辰瞬间攥紧锯条，心脏撞得肋骨发疼。是池昌旭？还是张妈来查房？他屏住呼吸听着，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外。

门锁没有转动，只有一道极细的视线透过猫眼扫进来。齐依辰能想象出池昌旭此刻的样子——靠在门框上，指尖可能还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眼神像鹰隼般盯着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

这栋别墅的猫眼是特制的，从外面能看清房内的全貌，却绝不会让里面的人发现光亮。齐依辰也是上周才偶然发现的，那天他故意把台灯摆在门边，果然在凌晨看到了门板上那点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影。

脚步声又响起来，慢慢远去了。齐依辰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冷汗。他重新拿起锯条，刚要继续磨，手腕突然一阵发麻——铁链上的旧伤被牵扯到，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他低头看着那圈红痕，忽然想起三天前池昌旭给伤口上药时的样子。男人的动作很轻，棉签蘸着碘伏擦过皮肤时，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可就在他转身去倒药水的瞬间，齐依辰看到了他口袋里露出的药瓶标签——那不是消炎药，是能让人肌肉松弛的镇静剂。

“疯子。”齐依辰低声骂了句，却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太急，锯条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一边把他锁起来，一边又怕他疼；一边在食物里加微量镇定剂，一边又会在他做噩梦时守在床边整夜不睡。池昌旭就像个技艺拙劣的演员，拼命想扮演完美的囚禁者，却总在细节处露出破绽。

磨到后半夜，齐依辰实在撑不住了。他把锯条藏回床板的缝隙里，用床单盖住痕迹，躺回床上时才发现浑身都在抖。不是累的，是兴奋。那种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窜遍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想大笑。

“又在笑什么？”

黑暗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齐依辰一哆嗦。他猛地睁开眼，看见池昌旭站在床边，月光刚好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男人没开灯，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杯牛奶和几片安眠药。

“梦到你死了。”齐依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嘴角却扬着，“梦见你被铁链捆着，从顶楼掉下去，摔得像摊烂泥。”

池昌旭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弯腰坐在床沿。他身上有股雪松香，是齐依辰以前用的沐浴露味道——自从被带到这里，齐依辰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牌子的沐浴露，反倒是池昌旭身上总带着这股味。

“把药吃了。”池昌旭拿起水杯递过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齐依辰盯着那几片白色药片，突然伸手打掉他的手。水杯摔在地毯上，没碎，但水浸透了绒毛，慢慢晕开一片深色。

“你就这么怕我清醒着？”齐依辰撑起上半身，铁链又开始哗啦作响，“怕我想起以前的事？怕我记得你是怎么把我从医院绑来的？”

池昌旭没说话，只是弯腰去捡地上的杯子。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齐依辰突然想起这双手曾经掐住他的脖子，也曾经替他擦过眼泪。

“想过逃跑吗？”池昌旭突然问。

齐依辰愣了下，随即笑得更疯了：“每天都在想。想把你敲晕，想放火烧了这栋破房子，想在你咖啡里下毒，看着你七窍流血的样子……”

“我是说认真的。”池昌旭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种齐依辰从未听过的疲惫，“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跑出去了，想去哪？”

齐依辰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确实想过。想过回到以前住的老房子，那里有棵梧桐树，秋天的时候落叶能铺满整个院子；想过去找林医生，那个总爱穿白大褂的男人，会笑着给他递糖；想过……再也不要见到池昌旭。

可这些念头就像泡沫，每次刚冒出来就被现实戳破。他试过藏起剪刀，却在想用它刺向池昌旭时被对方轻易夺下；他试过绝食，最后却在晕过去前被池昌旭撬开嘴灌了粥；他甚至试过假装顺从，可那双总是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关你什么事？”齐依辰别过脸，声音冷了下来。

池昌旭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太温柔，让齐依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后院的玫瑰开了。”池昌旭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齐依辰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警惕。池昌旭很少主动提出带他去别的地方，这栋别墅对他来说，能去的只有卧室、书房和偶尔被允许进入的客厅。

“怎么？怕我在玫瑰丛里藏刀？”池昌旭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放心，这次不会锁着你。”

齐依辰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他不信池昌旭会这么好心，这个男人的每句话都像陷阱，温柔的表象下藏着的永远是算计。

池昌旭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在他快要离开时，齐依辰突然开口：

“池昌旭。”

男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知道为什么玫瑰带刺吗？”齐依辰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尖，“因为它们也想扎死那些想把它们摘下来，据为己有的人。”

池昌旭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了门。

房内重新陷入黑暗。齐依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突然觉得那道裂缝好像又变长了些。他摸了摸枕头下的锯条，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后院的玫瑰园……

那里的围墙是不是比别处矮些？那里的监控会不会有死角？

他又开始笑，这次的笑声里带着点期待，还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如果真的有机会靠近那片玫瑰丛，他敢不敢……把藏在袖口里的锯条，刺向那个说要带他去看花的人？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照亮了床头柜上那杯没喝完的牛奶，杯壁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