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生看着贺涵转身重新走进单元门，那扇玻璃门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站在原地，冬夜的寒风灌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香樟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夜色浓重，但小区路灯的光足够让他看清——是唐晶。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她看着他，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但陈俊生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重重的砸在他身上。
她看见了。她什么都看见了。看见贺涵送他下来，看见贺涵转身回去，看见这场拙劣的骗局。
陈俊生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想开口，想解释，可他的脚像钉在地上，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唐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路灯的光洒在她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大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倒计时。
她走到陈俊生面前，停下。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陈俊生能看见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是雾气，还是眼泪？
“唐晶......”他终于找回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喊完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晶抬起手，打断了他。
“我都看见了。”唐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颤抖，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看见你下来，看见他回去。看见你们......合伙骗我。”
“不是，唐晶，你听我解释——”陈俊生急急地说，“子君她真的喝醉了，我只是来帮忙，贺涵他......”
“他什么？”唐晶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笑，却比哭还难看，“他只是‘顺路’来看看？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陈俊生，你觉得我傻吗？”
陈俊生哑口无言。他看着她，这个曾经锋利得能划破一切的女人，此刻站在寒风里，肩膀微微发抖，却依然挺直着背。
“对不起。”陈俊生低下头，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唐晶沉默了。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拢了拢，动作依然优雅，只是手指在微微颤抖。
陈俊生的道歉她收下，至于剩下的认，就算了。
“陈俊生，”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心里，“十年。我和贺涵十年。我和子君......更久。”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好像在积蓄力气：“我曾经以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至少他们不会。至少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爱了十年的人，不会。”
陈俊生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但现在我知道了。”唐晶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恨，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
“唐晶......”陈俊生的声音哽咽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骗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唐晶问，语气依然平静，“只是觉得告诉我真相太残忍？只是不想当那个揭穿谎言的人？陈俊生，你永远这样。永远在权衡，永远在妥协，永远不敢面对真正的对错。”
她说得对。陈俊生痛苦地闭上眼。他就是这样的懦夫。从前对子君是这样，现在对唐晶还是这样。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唐晶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我最恨的，不是你们骗我。而是你们把我当傻子一样糊弄。贺涵的钥匙在茶几上，你的车明明就停在公司楼下——你们连编谎话都不肯用心一点。”
她笑了，笑声短促而苦涩：“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好骗吗？”
“不是的！”陈俊生急急地说，“唐晶，你听我说，贺涵和子君他们两个......他们可能还没......”
“够了。”唐晶打断他，眼神冷了下来，“我不想听。他们之间是什么，我不关心了。”
她上前一步，离他更近。陈俊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贺涵送的那款。
“陈俊生，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唐晶看着他，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愧疚，如果你还记得香港那一个月，那么就请你不要告诉贺涵和子君，我发现了。”
陈俊生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唐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寒意，“这场戏，他们还想怎么演下去。这场所有人都在骗我的戏，到底能演到什么地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亲眼看着。看着贺涵怎么一边试婚纱，一边照顾他‘喝醉的朋友’。看着子君怎么一边和我吃饭，一边接受我未婚夫的‘关照’。看着你们怎么把这场荒唐的戏，唱到最后。”
陈俊生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
“唐晶，你别这样......”他艰涩地说，“这样你会更受伤。”
“我已经受伤了。”唐晶平静地说，“不在乎多这一刀。但我至少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她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这个动作让陈俊生心里一空。
“记住我的话，”唐晶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要把他的灵魂都看透，“不要说。否则，我们连最后这点情分都没有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黑色大衣的下摆在寒风里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陈俊生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但他感觉不到冷。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是愧疚，是无力，是愤怒，是悲哀——所有情绪搅在一起，几乎要把他撕裂。
他抬起头，看向五楼那扇窗户。灯还亮着，暖黄色的，看起来很温馨。他不知道此刻贺涵和子君在里面做什么——也许贺涵在照顾她喝水，也许他们在说话，也许只是沉默地坐着。
但无论如何，那扇窗户里的世界，已经和窗外的唐晶——和他陈俊生——彻底割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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