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指尖流过的溪水,平静而迅速地向前流淌。自那次“堂姐”误会冰释后,石子威和梁鸿杰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表面上,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个在操场边默默观赛,一个在音乐教室外静静等候。但有些东西,像深埋地底的种子,汲取着心照不宣的养分,悄然生长,只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石子威变得更加坦然,那份因确认对方心意(哪怕是友情的)而生的底气,让他能在梁鸿杰面前更放松地展现自己,包括一些无意识的、清浅的笑容。梁鸿杰则像是守护着某种珍贵的发现,将石子威每一次不同于人前的柔和神情都默默收藏,心底那份独占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如藤蔓般悄然蔓延。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层脆弱的窗户纸,谁也没有先去捅破。或许都在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或许都还在忐忑地确认对方的心意是否与自己同频。
然而,平衡总是不经意间被打破。
学年末,艺术学院的重头戏——年度文艺汇演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作为文艺部部长,石子威肩上的担子重如千斤。从节目筛选、排练督导,到场地布置、宣传策划,事无巨细都需要他统筹协调。那几天,他忙得像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常常连饭都顾不上按时吃,和梁鸿杰照面的时间自然也大幅减少。
梁鸿杰理解他的忙碌,但连续几天只能通过简短的短信联系,看着石子威眼下淡淡的青黑,心里不免有些心疼,还有些被忽略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失落。他尽量不去打扰,只会在每晚睡前发一句“早点休息”,或者订好外卖直接送到文艺部办公室。
这天下午,梁鸿杰训练结束得早,想着石子威肯定又没吃晚饭,便买了些他爱吃的点心,熟门熟路地走向文艺部所在的活动中心大楼。排练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隔着门就能感受到里面的忙碌。
梁鸿杰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朝里望。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石子威。他正微微侧着头,和一个男生交代着什么。那个男生是文艺部的干事,梁鸿杰有点印象,似乎叫林轩,长得清秀白净,做事很认真。
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场景。但梁鸿杰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石子威的脸上。
可能是因为一个棘手的环节终于顺利解决,也可能只是因为林轩高效地完成了交代的任务,石子威听着对方的汇报,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晰而舒缓的笑容。那不是他平时出于礼貌的浅笑,而是带着赞许和放松的、眉眼微微弯起的笑意,在明亮的灯光下,像初雪融化后的第一缕阳光,干净又温暖。
梁鸿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酸涩的、尖锐的刺痛。
他怎么可以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那个笑容,在梁鸿杰的私心里,几乎已经成了自己专属的风景。是他一点一点,用耐心和热情,将石子威从那个冷静自持、略带疏离的壳里引出来,才偶尔得以窥见这般动人的光彩。可现在,他却如此“轻易”地展现在了另一个男生面前。
一股无名火混着强烈的醋意,瞬间冲上了梁鸿杰的头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石子威的笑容只是公事公办的赞许,也没有注意到林轩脸上完全是下属对上级的尊敬。在他被嫉妒蒙蔽的眼里,只剩下那抹刺眼的笑容,和两人站在一起似乎“相谈甚欢”的画面。
手里的点心袋子变得沉甸甸的,烫手得很。梁鸿杰脸色沉了下来,抿紧了嘴唇,最终没有推门进去。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的低气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活动中心大楼。那袋精心挑选的点心,被他随手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像扔掉一件碍眼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文艺部依旧忙碌,石子威全身心扑在汇演上,并未立刻察觉到异常。他只是隐约觉得,梁鸿杰似乎比以前更“忙”了。发过去的消息,回复变得简短而延迟;约他一起吃晚饭,总被以“训练累,想早点休息”为由推掉;偶尔在校园里碰到,梁鸿杰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匆匆打个招呼就借口离开。
一种微妙的不安开始在石子威心底滋生。是汇演前夕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吗?还是……鸿杰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他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着梁鸿杰似乎不愿多谈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着等忙过这阵子,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终于,年度文艺汇演在一片掌声和赞誉中圆满落幕。卸下重担的石子威,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他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梁鸿杰,更想好好补偿一下这些天对他的忽略。他特意去了梁鸿杰常去的那家运动饮料店,买了他最喜欢的口味,然后满怀期待地去了体育生宿舍楼下等他。
梁鸿杰训练回来,远远就看到石子威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饮料,脸上带着卸去疲惫后轻松又期待的笑容。若是平时,梁鸿杰早就飞奔过去了,可此刻,看到那个笑容,几天前排练厅里的画面再次浮现,醋意又一次翻涌上来。他故意放慢脚步,板着脸走了过去。
“汇演结束了?”梁鸿杰的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嗯!刚结束,很成功!”石子威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开心地把饮料递过去,“给你,犒劳你的。”
梁鸿杰没有接,只是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委屈和怒气:“犒劳我?我有什么好犒劳的?你不是有别人可以对你笑,对你嘘寒问暖吗?”
石子威愣住了,递出饮料的手僵在半空:“……鸿杰,你怎么了?什么别人?”
“还装傻!”梁鸿杰的音量提高了几分,引得路过的人侧目,“就前几天!在排练厅!那个叫林轩的!你对着他笑得那么好看!我都看见了!”
石子威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忆着几天前的场景。是了,当时好像是在跟林轩确认最后的舞台道具清单,因为事情顺利解决,他确实心情不错地笑了笑……就因为这个?
看着梁鸿杰气呼呼、像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大型犬的模样,石子威先是错愕,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好笑和巨大甜蜜的情绪,像泡泡一样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他没想到,梁鸿杰竟然也会吃醋,还是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他吃醋的样子……有点幼稚,却又该死的可爱。
“你……”石子威忍不住低笑出声,之前的忐忑和不安一扫而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你是因为这个,这几天才不理我?”
“不然呢!”梁鸿杰见他居然还笑,更气了,语气冲得很,“你对别人笑得那么好看!以后不许那样对别人笑!”这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独占欲。
路灯下,梁鸿杰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这句近乎告白的话说出口后,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晚风吹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和草木清香。
石子威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此刻却别扭得像个小孩子的大男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温柔:
“好。”他应允道,目光直直地望进梁鸿杰有些慌乱的眼睛里,“以后,只对你一个人那么笑。”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法,瞬间抚平了梁鸿杰所有的焦躁和醋意。他怔怔地看着石子威,看着他眼中盛满的、清晰映着自己身影的温柔笑意,那笑容比那天在排练厅里看到的,还要明亮、专注,并且,只属于他一个人。
巨大的狂喜和满足感将他淹没,让他一时语塞,只会傻傻地看着石子威,耳朵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石子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再次将手中的饮料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一丝揶揄的宠溺:“现在,可以喝我买的饮料了吗?醋坛子先生。”
梁鸿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过饮料,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石子威的手,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心跳同时漏了一拍。
他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再说话,但一种比言语更甜蜜、更确凿的气息,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虽未彻底捅破,却已被今晚的醋意和那句温柔的承诺,融化出了一个清晰的、只属于彼此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