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西朝城的正门终于在“狼吻”的持续撞击下彻底崩塌,碎裂的门板如朽木般飞溅,露出后面汹涌而入的黑色人潮。匈奴兵们发出震天的战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城门附近的街道。
“快跑啊!匈奴人进城了!”
“救命!杀人了——!”
城中顿时陷入地狱般的混乱。百姓们扶老携幼,哭嚎着四处逃窜,却被如狼似虎的匈奴兵截住去路。弯刀挥落,鲜血飞溅,房屋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将夜空染成凄厉的红色。卓文萱亲眼看见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被匈奴兵拽住头发拖走,孩子的哭声很快被粗暴的笑骂声淹没;又有几个年轻女子被围堵在街角,绝望的尖叫刺破耳膜……烧杀抢掠,奸淫掳掠,中原人传闻中匈奴的暴行,此刻在眼前真实地上演。
卓文萱跟着溃退的士兵向城内逃窜,却被一股逆流的匈奴兵截断。混战中,她与缺牙老兵等几个同伴被包围,兵器在乱战中脱手,最终被绳索捆住,推搡着带到一片空地上。
数十名被俘的中原士兵跪在地上,周围站满了手持弯刀、面带狞笑的匈奴兵。一个头戴羽毛冠饰的匈奴将领策马上前,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用生硬的北漠语说了几句,旁边新换的翻译官立刻躬身翻译:
“将军问你们,刚才在城头,射死司马勒、射伤王上、还射伤雄鹰的冷箭,是谁放的?”
翻译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沸水,让跪着的士兵们一阵骚动。卓文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脸埋在乱发和血污中,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快说!” 翻译官厉声喝道,“隐瞒者,杀无赦!”
缺牙老兵跪在卓文萱身边,偷偷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出声。然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用带着口音的官话喊道:“军爷!您问那射箭的?咱也不知道啊!刚才城头乱成一锅粥,箭如雨下,谁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放的冷箭!说不定早就被你们的勇士射死了呢!”
“是啊是啊!” 精瘦老兵立刻附和,“我们光顾着打仗了,哪儿看得清是谁?再说了,能射那么准的,怕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早趁乱跑了吧!”
“你们看见了吗?” 缺牙老兵转头问身边的其他士兵,“有没有人看见那射箭的长啥样?”
周围的士兵们大多是新兵,早被吓破了胆,见状也纷纷摇头:“没看见……” “不知道啊……” “可能已经死了吧……”
那匈奴将领眉头紧锁,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他手一挥,两名匈奴兵立刻上前,抓住队列前排的两个士兵,“咔嚓”两声,弯刀落下,两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溅了后面的人一身。
“啊——!” 惨叫声响起,跪着的士兵们吓得浑身发抖,尿骚味弥漫开来。
“再问一遍,” 翻译官的声音更加冰冷,“那放冷箭的人,是谁?不说,就一个个杀!”
死亡的威胁让空气凝固。卓文萱能感觉到身边的老兵们身体都在颤抖,但谁也没有开口。就在这时,队列中一个年轻的新兵终于忍不住了,他涕泪横流,指着卓文萱的方向,结结巴巴地喊:“是……是他!刚才……刚才我看见他射箭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卓文萱身上。
卓文萱心头一凉,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恐惧:“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就是个新兵,连弓都拉不开,怎么可能射箭?”
缺牙老兵立刻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吓傻了吧?血口喷人!卓武这小子瘦得跟麻杆似的,拿长矛都费劲,还能射穿王的甲胄?你咋不说你自己是后羿转世呢!”
“对啊!” 精瘦老兵也帮腔,“就他这小身板,风吹都能倒,别说射箭了,怕是拉弓都得闪了腰!军爷您可别信这小子胡咧咧,他肯定是吓疯了!”
那匈奴将领和翻译官上下打量着卓文萱。她浑身沾满血污,身材瘦小,穿着不合身的盔甲,脸上抹得跟鬼似的,看起来确实像个营养不良的新兵蛋子。一个匈奴亲卫上前,用刀背拍了拍卓文萱的肩膀,嫌恶地说了句北漠语,翻译官随之冷笑:
“我们勇士说,就这瘦猴样,别说射伤王上,怕是连我们的战马都射不到。中原人果然都是些胆小鬼,自己怕死,就随便拉个人顶罪。”
那匈奴将领似乎也觉得有理,毕竟谁也不会相信,那个能在乱军中数箭连发、甚至射伤王上的神箭手,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用北漠语说了几句。
翻译官立刻传达命令:“王上有令,先把这些俘虏看押起来,有用的充作奴隶,没用的……” 他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就地处置。至于那个放冷箭的,继续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卓文萱暗暗松了口气,冷汗几乎湿透了束胸的布条。她知道,是老兵们的掩护和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伪装救了她。但她也明白,匈奴人并未完全放弃怀疑,危险依旧如影随形。
她被匈奴兵粗暴地推搡着,混入一群俘虏中。火光中,她看见缺牙老兵向她使了个眼色,眼神里有后怕,也有一丝庆幸。
远处,西朝城的上空浓烟滚滚,惨叫声、哭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卓文萱低着头,跟着人流移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城中心最高的瞭望塔上,一道戴着狼头面具的身影正俯瞰着这一切。阿斯特尔按住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知道,那个放冷箭的“兔子”,还在城里。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