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接着!” 缺牙老兵痞像是找到了宝,从几具尸体上拔下带血的羽箭,“哗啦啦”全倒在卓文萱脚边,箭头在火把光下闪着寒芒,“他娘的!可劲儿射!射死那狗日的匈奴王!” 另一个精瘦的老兵喘着粗气,将一壶浑浊的水塞到她手里:“润润喉咙!瞧见没?那畜生肩膀上的鹰!射下来!射下来保管能挫挫他们的气焰!”
卓文萱握着水壶,指尖触到壶壁的温热——那是不知哪个战死士兵遗留下的。她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混着血腥味滑入喉咙,激得她打了个寒颤。目光再次投向敌阵,匈奴王肩上的黑羽雄鹰正梳理着羽毛,金瞳在夜色中睥睨,如同北漠神祇的化身。
“好!” 她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捡起一支尾羽最完整的箭。周围几个老兵自觉地为她遮挡,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稳住”、“瞄准”。
夜风似乎小了些,正是放箭的时机。卓文萱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将角弓拉成满月。她的目光掠过数百步的距离,锁定那只傲慢的雄鹰,又微微调整角度,算准了亲卫可能的移动轨迹。
“咻——!”
羽箭离弦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撕裂。这一箭比前几次更急、更猛,带着破风的锐响直扑目标!
那雄鹰何其敏锐,几乎在箭风袭来的刹那便展翅欲飞,却终究慢了半分。“噗”的一声,羽箭精准地贯穿了它的左翅,黑色的羽毛混着鲜血飞溅开来!雄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从阿斯特尔肩上跌落,挣扎着扑腾在马前。
而箭头的余势未消,竟丝毫未偏地继续向前——“噗嗤”!正射中一名策马上前、试图护卫雄鹰的亲卫额头。那亲卫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便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倒,眉心插着一支带血的羽箭,死不瞑目。
一箭双雕!
城下的中原士兵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短促的欢呼:“射中了!他娘的!射中那畜生了!” “好箭法!”
但这欢呼很快被更恐怖的气息压灭。
阿斯特尔猛地低下头,看着在马前痛苦挣扎的雄鹰,那双藏在狼头面具后的眼睛骤然迸射出骇人的杀意,如同被激怒的火山。他用北漠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那声音里的暴戾让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旁边的翻译官见状,立刻扯着嗓子用汉语嘶吼,将王的怒火传达出去,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王令!放冷箭者!挫骨扬灰!活剥其皮,抽筋剔骨!死者——把头砸成肉泥,喂给雄鹰报仇!!”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已破空而至!
卓文萱几乎是在翻译官开口的瞬间就再次搭箭上弦。她知道,激怒这头漠狼的后果是什么。在翻译官声嘶力竭喊出“抽筋剔骨”时,她已算准了他的位置,手腕一松——
“咻!”
羽箭如流星赶月,精准地穿透了翻译官的咽喉。那翻译官的话戛然而止,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双手死死掐住脖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他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栽落,“扑通”一声摔在尘土里,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眼睛还保持着怒目圆睁的模样,死不瞑目。
“……” 周围的老兵们全看呆了。方才还在咋呼的缺牙老兵张着嘴,忘了合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而卓文萱这一箭,也彻底暴露了她的位置。
“在那儿!放冷箭的在那儿!” 几名匈奴亲卫立刻发现了投石车后那道身影,厉声用北漠语呼喊着,同时张弓搭箭。
“快躲!” 卓文萱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地就地一滚,身体贴着地面滑出数尺,躲到一堆断木后面。几乎是同时,数支羽箭“嗖嗖”地射在她刚才藏身的位置,将木盾射得千疮百孔。
“他娘的!好险!” 缺牙老兵连滚带爬地跟过来,脸上全是灰,却咧着嘴笑,“卓武小子!你他娘的是真有种!连翻译官都给你射死了!” 另一个老兵也喘着气爬过来,拍着她的肩膀:“神了!真是神了!你这箭术,比咱营里的老黄忠还厉害!”
卓文萱顾不上回应,她趴在地上,透过断木的缝隙望去,只见敌阵中那道黑色身影猛地勒转马头,狼头面具的方向,正死死“盯”着她藏身的位置。虽然隔着面具,她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淬毒般的杀意。
雄鹰还在马前挣扎,翅膀上的鲜血染红了黄沙,也染红了阿斯特尔的战靴。北漠的军队开始躁动,士兵们挥舞着弯刀,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那是复仇的预兆。
卓文萱握紧了手中的角弓,箭囊里的羽箭已经不多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匈奴王眼中最该死的目标。夜色下,她脸上的血污早已和灰尘混在一起,糊成一片,看不清本来面目,但这并不能让她感到丝毫安全。
“小子,接着箭!” 老兵们又从附近的尸体上拔了几支箭递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狂热,“再射!再射他娘的!射那匈奴王!咱们给你挡着!”
卓文萱看着老兵们粗糙而坚定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片即将压上来的黑色潮水,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恐惧是真的,但某种被激发的、不甘于任人宰割的血性,也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角弓。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鹰,也不是旗手,而是那匹载着匈奴王的黑色战马。
箭在弦上,战争的齿轮,已因她这几支突兀的冷箭,开始朝着更不可预测的方向,疯狂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