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尚未真正掀起，西朝城的校场已是人心惶惶。卓文萱猫着腰混在乱兵中，只觉掌心冒汗，长矛握在手里如同烧红的烙铁。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具尸体旁滚落着一张角弓，箭囊里还插着几支羽箭——那是方才慌乱中被踩死的一名弓箭手。
“擒贼先擒王……”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嘶吼了一句，像一道闪电劈中卓文萱。她自幼跟着父亲学过几日射箭，虽不算精通，却也知晓准头要领。眼看匈奴王端坐阵前，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魔神，寻常士兵别说靠近，连抬头望一眼都两股战战，她若想在这乱军中自保，或许只有出奇制胜。
几乎是本能驱使，她趁周围士兵只顾着向城头攀爬的空档，猛地扑过去捡起那角弓，拽出一支箭。弓弦拉满时，她的手臂因束胸的束缚和紧张而微微发颤。目光扫过敌阵，前排那些挥舞着狼头大旗的旗手最为显眼，他们是军阵的标志，亦是混乱中最突出的目标。
“呼——” 夜风灌入耳畔，卓文萱屏息凝神，指尖一松。
羽箭破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模糊的弧线。几乎是眨眼之间，“噗”的一声闷响，最前排一名骑在马上的旗手猛地向后一仰，羽箭贯穿了他的咽喉，狼头大旗“哗啦”一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好箭！” “他娘的！这小子哪儿来的？”
几声低呼从附近传来，卓文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只恨不能钻进地里。她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惊讶和审视。
“小子！卓武是吧？” 那个缺牙的老兵痞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满脸兴奋，“再来一箭！射那匈奴王！射死他咱们就赢了！” 旁边几个老兵也跟着咋呼：“对！擒贼先擒王！小子你行啊！”
卓文萱充耳不闻，眼睛死死盯着敌阵。她知道，方才那一箭靠的是偷袭和运气，如今匈奴王那边必然有了防备。她抹了把地上温热的血污，胡乱涂在脸上和盔甲上，让自己更像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神，随即攥着弓猫腰向左侧挪动，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
心脏狂跳如鼓，她再次抽出一支箭，拉满弓弦。这一次，她的目标是那戴面具的匈奴王。隔着数百步距离，又是在夜色中，难度极大。但她别无选择。
“咻——”
箭尖直指那道黑色身影的胸口。然而，就在羽箭即将及身的刹那，匈奴王身侧一名亲卫猛地挥出弯刀，“当”的一声脆响，箭杆应声而断！箭头余势未消，却偏了方向，“噗”地扎进另一名亲卫胯下的马眼，那骏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将那亲卫甩了出去。
“好险！” 卓文萱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矮身翻滚，躲到一辆废弃的投石车后面。
“他娘的！好精准的箭！” 刚才那老兵痞追过来，满脸佩服，“小子，你这准头，不去当斥候可惜了！”
卓文萱没空理会他的奉承，目光再次锁定敌阵。射人不成，那就射马！她看见匈奴王座下那匹黑色战马神骏非凡，若是能惊了马，或许能制造混乱。
她屏住呼吸，算准角度，第三箭射出！
这一次，匈奴王似乎早已有所察觉。几乎在羽箭离弦的瞬间，他猛地一勒缰绳，黑色战马人立而起，铁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羽箭“嗖”地从马腿外侧擦过，钉进身后的沙土里，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几乎是同时，匈奴王身边的亲卫已迅速递上一张强弓。那亲卫动作快如闪电，张弓搭箭，甚至没有过多瞄准，手臂一扬——
“咻！”
羽箭带着破风之声，比卓文萱射出的箭更快、更狠，径直穿透了不远处一名正举着盾牌奔跑的中原士兵的咽喉。那士兵连声音都没发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北漠的骑射……” 卓文萱瞳孔骤缩，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才是真正的战场杀招，没有花巧，只有极致的快、准、狠，每一箭都带着取人性命的决绝。
她不敢再停留，趁着匈奴亲卫的注意力被刚才那名士兵吸引，再次猫着腰，如同狸猫般在兵器和尸体间穿梭，迅速更换位置。当那名匈奴亲卫抬头搜寻放冷箭的人时，卓文萱早已躲进一堆杂物后面，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望着远处那道戴着狼头面具的身影。
夜色更深，战云压城。卓文萱握着角弓的手早已汗湿，指腹被弓弦勒得生疼。她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如同在老虎嘴上拔毛，侥幸未死，已是万幸。那匈奴王和他的亲卫，绝非传闻中那般只会烧杀抢掠的蛮夫，他们是真正在血与火中磨砺出的猎手，而她，不过是这猎场上一只试图反抗的幼鹿。
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手，又望了望城头那摇摇欲坠的火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而远处，戴着狼头面具的阿斯特尔缓缓放下了手，那双藏在面具后的锐利眼眸，正冷漠地扫视着城下混乱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他肩上的雄鹰再次发出一声厉啸，划破了这死寂而血腥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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