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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并不愉快的初次见面，在训练场清冷的微风中仓促收场。

第七班四人之间那道无形的、混杂着怀疑、排斥与冷漠的隔阂，比卡卡西预想中凝结得更快、更厚。

眼见气氛僵硬如铁，再强行进行所谓的“团队认识”或训练，只怕会适得其反。卡卡西额角那滴无形的冷汗似乎从未干过，他无奈地挥了挥手，宣布暂时解散，让四个孩子先各自行动，冷静一下。

“太好了！队伍解散了！”鸣人几乎是立刻恢复了活力，脸上的不满被一种惯有的、大大咧咧的兴奋取代。

他猛地凑到正忧心忡忡望着佐助离去背影的小樱身边，蓝色的眼睛闪着光，脸颊微微发红，语气急切又带着惯有的莽撞：“小樱，小樱！反正今天没事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约会啊？我刚好有两张一乐拉面的券！”

小樱的注意力被强行拉回，她怒瞪了鸣人一眼，粉色长发因转头的动作扬起一个烦躁的弧度。

“笨蛋鸣人！现在谁有心情跟你去吃什么拉面啊！”她的心思显然还系在方才佐助那双骤然显露写轮眼、又骤然变得冰冷阴沉的眸子上。

呵斥完鸣人，她再次焦急地望向佐助消失的树林方向，咬了咬下唇，最终下定决心般，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追去，留下一句“卡卡西老师，我去看看佐助君！”

鸣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兴奋一点点垮下来，撇了撇嘴，嘟囔着“什么嘛……”，但也只好垂头丧气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镜绪安静地站在原处，看着几人分道扬镳。

对她而言，队伍解散，意味着当前“集合认识新队员”的指令终止。

没有新的指令下达，按照她在根部养成的模式，此刻应该返回据点，进入待机状态，等待团藏大人的下一个命令。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朝着与木叶中心区相反、通往地下区域的方向迈步。

“等等，镜绪。”

卡卡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镜绪脚步顿住，没有完全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黑色的发丝滑过肩头。

她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抚上了腰侧那个不起眼的忍具包边缘。“请问，是有什么任务么？”她问道，声音平稳。

卡卡西看着她那迅捷而隐蔽的戒备姿态，心中又是一叹。

他挠了挠脸颊，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任务嘛，暂时谈不上。是另一件事，三代目大人已经给你安排了新的住所。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木叶村里，不用再回‘根’了。”他仔细观察着镜绪的反应。

镜绪原本只是侧着的脸完全转了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划过一丝极淡的、却不容错辨的冷意。

“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吐字清晰，“团藏大人他……”

“当然，”卡卡西迅速打断了她，他料到她会提起团藏，“团藏长老那里，已经有三代目大人的随从亲自去告知了。这是火影大人和‘根’部长老共同商定的安排。”

然而，镜绪的下一句话让他心下一沉。

“那我便等待团藏大人的命令，再行动。”镜绪说完，重新转回身，似乎打算继续她返回根部的路程。

她的逻辑简单而牢固：直接上级是团藏，关于自身安置的变更指令，必须由团藏亲自确认或下达。火影的安排，在她目前的优先级序列里，似乎尚不能直接覆盖团藏的权威。

卡卡西看着她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眼中忧虑之色更深。

这个孩子，已经被掌控到如此地步了么？连火影的正式安排，在她这里都需要经过团藏的“过滤”或“确认”？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放任她继续完全置身于那种黑暗的掌控中，只会让她彻底失去接触光明的可能。

心思电转间，卡卡西已经迈开脚步，几步追了上去。

他没有强行阻拦，而是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姿态，双手轻轻搭在镜绪纤瘦的肩膀上，一边推着她转向村中心的方向，一边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团藏长老肯定会同意的的。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去看看三代目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房间，看看合不合心意。毕竟以后要常住，总要自己看看环境。”

镜绪的身体在卡卡西的手搭上肩膀的瞬间有极细微的僵硬，对肢体接触的本能警惕。

但她没有立刻做出攻击或摆脱的动作，似乎也在评估当前状况。

她顺着卡卡西的推力转过身，然后灵巧地向侧方滑开半步，脱离了卡卡西双手的触碰范围，站到了他的身侧。她抬起眼，黑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卡卡西：“我自己会走。”

卡卡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插回裤袋，唯一露出的眼睛弯了弯：“是么？那就好。走吧，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新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木叶的街道上。街边店铺传来各种声响，食物的香气飘散，孩童的嬉笑声掠过耳畔。镜绪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景象，如同观看一场与她无关的、色彩过于鲜艳的默剧。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处位于木叶中心区域、闹中取静的住宅区。

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外墙是暖色调的米白色，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位置很好，既不偏僻，也不至于过于喧嚣。

卡卡西在门前停下，从腰包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钥匙，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他侧头看向镜绪，语气带着一点引导的意味：“要不要亲自打开房门？毕竟是三代目大人给你准备的‘惊喜’。”

镜绪微微歪了歪头，看着那把在卡卡西指尖晃动的钥匙。‘自己打开房门，和卡卡西打开房门，有什么区别么？’这个念头在她逻心中掠过。

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把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轻微的“咔哒”声后，房门向内开启。

光线涌入。

与根部据点那永恒的昏暗、石壁的阴冷与腐朽的气息截然不同。房间内部明亮、整洁，甚至带着一丝……过于用力的温馨感。

墙壁被粉刷成淡雅的粉色，像初春樱花花瓣内里的色泽，柔和而不刺眼。

木质地板光洁，反射着从阳台方向洒入的温暖阳光。

房间中央是一张铺着蓬松被褥的单人床，被套是素净的米白色，看起来柔软舒适。靠墙摆放着一张原木色的梳妆台，镜子擦得锃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宽敞的阳台，玻璃推拉门完全敞开着，白色的轻薄窗帘被微风吹得轻轻飘动，如同舒缓的呼吸。阳台的栏杆边，摆放着一个陶制花盆，里面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正盛开着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在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极淡的、清新的草木气息。

一切都与“根”那个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旧书桌、一盏油灯的“房间”形成了极致对比。

这里过于亮堂，过于明媚，空气里仿佛都飘散着阳光和植物的味道，甚至……那淡粉色的墙壁和蓬松的床铺，还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属于“少女”的柔软感。

卡卡西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倚在门框边，目光紧紧锁在镜绪的脸上。

他想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眸里，捕捉到一丝看到“惊喜”时的波动——哪怕是极细微的惊讶、好奇，甚至是不适应也好。然而，什么都没有。

镜绪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的瞳孔没有任何收缩或放大，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一丝牵动。

卡卡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要将一个在绝对黑暗与冰冷中塑造成型的灵魂，引向阳光与温暖，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这间精心准备的房间，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徒劳的善意象征。

他试探着开口，语气放得更加温和：“怎么样？喜欢么？”

镜绪终于将视线从房间内部收回，看了眼卡卡西。随后便走进房间，脚步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她在房间中央站定，再次环视一周，然后给出了回答：“没有喜不喜欢的。火影大人的命令，就是没有任务期间，就在这里待命，对吧？”

卡卡西被她这个回答弄得微微一怔，随即感到一阵无力的心酸。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不，不是‘待命’。没有任务期间，你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可以和队里的其他三人一起训练，或者……像普通孩子一样玩耍，交朋友。这里…”

他顿了顿，看着镜绪的眼睛，清晰地说道，“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家……”

这个音节从卡卡西口中吐出，落入镜绪的耳中。

那一瞬间，镜绪那张始终毫无波澜的、精致如人偶的脸上，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动容。

像是平静的古井水面，被一粒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石子轻轻触碰，荡开了一圈细微到转眼即逝的涟漪。

她的睫毛似乎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快得让卡卡西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她的脸又恢复了那种完美的、空洞的平静。

镜绪没有对“家”这个词做出任何回应。

她转过身，径直走向阳台。在卡卡西的注视下，她蹲下身，目光落在那盆盛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盆栽上。她伸出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柔软的花瓣，随即收回。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色的眼眸映出那抹淡紫，却依旧深不见底。

卡卡西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倚在门边，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阳台边那个单薄的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镜绪才站起身。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卡卡西，声音平静地传来：

“那我还可以回到团藏大人那里么？”

卡卡西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问题本身，就说明了太多问题。他斟酌着用词，答道：“当然，随你便。‘根’的据点理论上你仍有出入权限，只要不违反村子的规定。”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随意，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但是，我能问一下吗？你为什么那么想……追随团藏长老呢？是因为当初他救了你，那份‘救命之恩’么？”

镜绪侧过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卡卡西一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卡卡西看似随意的语气下，那份逐渐加深的审视与警惕。

“并非。”她否认，声音冷淡。

“那是什么原因？”卡卡西追问，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了些。

镜绪没有回答。她重新转过头，望向阳台外那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蓝天，以及更远处木叶鳞次栉比的屋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她周身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低气压开始悄然弥漫。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一种明确的“到此为止”的信号。

卡卡西等待了半晌，镜绪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连姿势都未曾改变。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无声的驱逐。心中叹息，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强行追问，恐怕只会激起更强烈的抵触。

“好吧，”卡卡西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双手重新插回裤袋，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那你先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需要，或者……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者直接去火影楼。”他深深地看了镜绪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并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脚步声在门外走廊上响起，逐渐远去，最终消失。

阳台边，镜绪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卡卡西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又过了十几秒，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望向空荡房间的黑色眼眸，此刻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鲜艳的红色覆盖了瞳孔，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而冰冷。

她刚才，确实动了念头。

如果卡卡西再继续追问下去，或者做出任何她判定为具有“强迫性”或“威胁性”的举动，她这双眼睛所蕴含的力量，恐怕就会毫不犹豫地对这位“不速之客”施展。

确认周遭再无他人的气息后，镜绪眼中的写轮眼迅速褪去，恢复漆黑。

她没有在这个过于明亮、过于陌生的房间里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

她身形一动，如同灵巧的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阳台栏杆，足尖一点，整个人便轻盈地翻出了窗外，落在隔壁的屋顶上。几个起落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木叶村错落的房檐与巷道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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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木叶的另一端。

宇智波一族旧日的聚居地，如今已是一片被寂静与荒芜笼罩的禁区。高大的宅邸门扉紧闭，围墙内的庭院杂草丛生，昔日的繁华与喧闹早已被时光和血渍埋葬。

佐助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沉重、油漆剥落的家族大门。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仿佛惊醒了沉睡的亡魂。

自从灭族之夜后，他已经许久未曾回到这个承载着无数幸福与终极噩梦的地方。每一次踏入，都像是在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再洒一把盐。

来到旧居的玄关处，内光线昏暗，空气里漂浮着灰尘与陈旧木头的气息。

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灰，上面只有他自己刚刚踏入的脚印。他没有没有深入，只是站在玄关与内室的交界处，眼神空洞无波地凝视着前方漆黑深邃的门廊。那门廊像一张巨口，仿佛要将他，连同他所有的记忆与痛苦，一并吞噬。

镜绪的突然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他原本就被仇恨烧灼得近乎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难以平息的狂澜。

为什么？为什么除了自己，还有别的族人活了下来？这个疑问反复捶打着他的理智。

理智上，他知道，得知还有同族幸存，本应是值得庆幸和欣慰的事。

血脉未绝，并非独存于世。

可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灵的，只有那滔天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仇恨。这仇恨如同剧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无法感受到丝毫“庆幸”。

他只觉得冰冷，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冰冷，以及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慌——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另一个将他拖入更深渊的阴谋？

佐助紧咬着牙关，下唇被他自己无意识的、隐忍的怒意咬破，渗出一丝咸腥的铁锈味。

他紧皱着眉头，额头甚至爆出了细微的青筋。

按照他对宇智波鼬的了解——那个他发誓要亲手杀死的、他曾经最敬爱的哥哥——鼬做事滴水不漏，计划周详。那样一场规模浩大、意图彻底的灭族行动，鼬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一晚的死亡名单里，是否真的囊括了所有宇智波？怎么可能遗漏一个活口？

除非……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他的脑海，盘踞不去。

不知在玄关这弥漫着灰尘与回忆的昏暗里站了多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久到阳光透过门缝移动了位置，在地上投下形状变幻的光斑。

佐助终于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如同生锈的傀儡，重新踏出那扇沉重的家族大门，走入外面相对明亮的世界。

他的面色阴沉得可怕，原本俊秀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层近乎实质的寒霜。

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悲伤或愤怒，而是清晰可辨的、冰冷的杀意。如同深潭底部骤然亮起的、属于掠食者的幽光。

他决定了。

他要去找那个女人。那个名叫宇智波镜绪的女人。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真是假，不管她背后站着什么人。他要从她嘴里，撬出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关于那个夜晚，关于宇智波鼬，关于她为何能“侥幸”存活……他要让她把一切都说出来。

如果她真的是鼬故意留下的活口……那么，或许从她身上，能找到鼬的下落也说不定。

仇恨的冷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疑。少年的身影在宇智波旧宅前拉出长长的、孤绝的影子。

第六章完

暗流与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