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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木叶,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训练场附近的溪流桥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桥是老旧的原木结构,栏杆上爬着些许青苔,桥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能看见几尾鱼儿在水中悠然摆尾,彩色的鳞片偶尔反射出细碎的亮光。
镜绪背靠着桥栏杆,静静站立。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几缕发丝被晨风轻轻撩起。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将近三个小时,从约定的集合时间前半小时抵达,直到现在。
她的目光落在桥下的溪水中,看着那些鱼儿毫无忧虑地穿梭于水草与卵石之间。
它们成群,偶尔触碰,又分开,遵循着某种简单直接的本能。
镜绪无法理解这种“成群”的意义,就像她无法理解“等待”为何会让人产生名为“焦躁”的情绪。
对她而言,等待只是一个状态,一个需要维持到下一个指令触发的待机过程。时间只是计量单位,三个小时与三分钟,在任务完成度上并无区别。
只是……理性的认知里,她记得暗部与根部的基本守则:任务集合,严禁无故迟到。这关乎效率与纪律。
所以,当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太阳的位置从东侧缓缓移向头顶时,一个基于逻辑的疑问在她空洞的思维中成型:为什么接应者,也就是即将成为她“老师”的人,可以违反这条规则?
镜绪缓缓抬起头,仰望向天空。
晴空是澄澈的蔚蓝,几朵蓬松的白云像巨大的棉絮,以缓慢的速度悠然飘移。
阳光有些刺眼,她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却没有移开视线。她在看云,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让视野被那片过于明亮的蓝色填满。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自上而下,遮挡了部分刺目的阳光。一张眯着眼睛、带着笑容的男性脸庞,突兀地出现在她的仰视视野中。
镜绪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掠过细微的弧光。她平静地将仰着的头收回,站直身体,然后转过身,看向此刻与她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就是我的老师么?”她开口问道,声音平淡。
男人有着银灰色、根根竖起的刺猬头发型。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口鼻,只露出右眼和部分鼻梁。左眼被斜戴的木叶护额完全遮挡。他微微弯着腰,保持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懒散又亲切的姿态。正是旗木卡卡西。
卡卡西被少女如此平静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随即那唯一露出的右眼弯成了更深的月牙状,带着夸张的歉意笑道:“啊呀~真是抱歉抱歉。其实我早就出门了,可是来的路上看到一只很可爱的猫咪,毛茸茸的,摸着摸着就……不小心忘了约定的时间了呢。”他挠了挠后脑勺,语气轻松,试图用这种拙劣的借口缓和气氛。
镜绪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笑意,也没有被敷衍的不满。
过了两秒,她直截了当地拆穿了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您早就到了吧。就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我。”她陈述事实,并没有指控的意味。
卡卡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瞬,随即缓缓收起。
那刻意营造的懒散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锐利。他站直身体,那只露出的右眼目光变得专注而深沉,仔细地打量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
‘果然……’卡卡西心中暗忖,‘不能把十三岁就进入暗部、完成任务率百分百的天才,当成可以用这种低级谎言搪塞的普通孩子看待。’
“不愧是宇智波一族,”卡卡西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平稳,不再带有玩笑成分,“你早就发现了啊。”
镜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这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无需确认或否认。她只是保持着沉默,用那双漆黑、平静得令人有些不安的眼睛看着卡卡西。
卡卡西被她看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一种比预想中更棘手的感觉悄然升起。佐助是冰冷、孤傲、充满复仇的烈焰,但那份激烈的情感至少是“活”的,是可以被感知、甚至在某些层面被理解的。
而眼前这个少女……她的平静之下,是更彻底的“空”。
没有温度,没有波澜,甚至连“拒绝交流”的姿态都懒得摆出,只是纯粹的“无反应”。
一个糟糕的预感浮现:搞不好,这个新队员,比佐助还要难搞得多。
“我没有为难您的意思,”镜绪忽然再次开口,打断了卡卡西的思绪。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您想看多久都无妨。我只是觉得,您这是在耽误时间。任务的集合时间,早就已经过了。”
卡卡西被她这种公事公办、却又透着诡异疏离的态度弄得有些无奈,他干笑两声,试图重新拉起一点轻松的调子:“啊哈哈,小镜绪还真是严谨啊。反正今天也只是带你认识一下队里的其他三个伙伴而已,不是什么紧急任务,没必要这么严肃的。”
镜绪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连一个最简单的点头或眼神回应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卡卡西。
阳光洒在她精致的脸上,却暖不透那份苍白的冰冷。这目光并不锐利,却让卡卡西感到一种莫名的不自在,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和试探,在这双过于透彻、又过于空洞的眼睛前,都显得幼稚而徒劳。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三代目会说“等你亲眼见过那个孩子以后,你就懂了”。
眼前的宇智波镜绪,简直就像一张被浓稠的、纯粹的黑暗彻底浸透的白纸。不是染上其他颜色,而是连“纸”本身的存在感都被那黑暗吞噬、同化。
如果再放任她在“根”那种暗无天日、只灌输服从与杀戮的环境里成长下去……卡卡西心中一凛,那恐怕真的会孕育出一个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的危险存在。
“跟我来吧。”卡卡西不再多做无谓的交流,他转过身,背对着镜绪。
“我带你去见见其他的三个队员。”说完,他足下发力,身形轻盈地跃起,稳稳落在桥边一棵大树的枝干上,随即几个起落,便朝着训练场的方向快速移动开来。
镜绪没有犹豫,几乎在卡卡西动身的下一秒,她便如同无声的影魅,以同样轻盈迅捷的姿态跃起,精准地落在卡卡西方才踏足的树枝上,然后紧紧跟随着前方那抹银灰色的身影,穿梭于林间树梢。
前方,卡卡西微微眯起右眼,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身后紧随的少女。
‘果然能跟上……’他心中了然。
这并非前往训练场最便捷的路径,在树上移动也非必要。这是一次无声的测试,而镜绪轻松通过了初试。她的基础体能、查克拉控制、移动技巧,都远超一般的下忍,甚至中忍。
不多时,一片开阔的训练场空地出现在眼前。卡卡西率先落下,镜绪紧随其后,无声地落在他身侧约一步远的地方。
这是一片青草萋萋的空地,边缘围着树林。微风吹过,带起草叶清新的气息,也拂动了镜绪披散的长发,几缕发丝掠过她苍白的面颊。空地中央,早已站着三个与镜绪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
其中一个有着耀眼金色头发、脸颊上带着三道胡须状纹路的少年,一看到卡卡西落地,立刻双手叉腰,不满地大声抱怨道:“啊!卡卡西老师,你又迟到了!这次也太久了吧!”
旁边站着一名粉色长发、额头宽阔的少女,也抱着双臂,气鼓鼓地附和:“真的是,每次都这样!如果要迟到的话,就别规定那么早的集合时间啊!”她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卡卡西身上,语气娇嗔中带着埋怨。
只有站在另一侧,穿着深蓝色高领短袖、神情冷峻的黑发少年,始终沉默地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对卡卡西的迟到似乎早已习惯,又或是毫不在意,只是他的眉头微微蹙着,透着一丝不耐。
卡卡西讪笑着挥了挥手,试图安抚:“呀~别生气嘛,我这不是去接你们的新伙伴了嘛~”
“新伙伴?”金发少年——漩涡鸣人一愣,这才注意到卡卡西身侧还站着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女。
刚才等得太久,不耐烦和暴躁的情绪占了上风,光顾着批判这个总是不守时的老师了,完全忽略了镜绪的存在。
他瞪大了蓝色的眼睛,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地指着镜绪:“新伙伴是指……她?可是、可是,每个小队不都是只有三人组成的吗?”
春野樱也才将视线转移到镜绪身上,当她看清镜绪的面容时,不由得呆了一下,脸颊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好……好美的人……’她心中下意识地惊叹。
一直沉默的宇智波佐助,此刻才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镜绪。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质疑:“新伙伴?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第七班,是收容所吗?”
卡卡西尴尬地继续摆手:“嘛~别这么说啊佐助。她姑且……也是和你流着同样血脉的人。”他选择了相对委婉的说法。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鸣人还处于慢半拍的状态,一脸疑惑地挠着头,看看镜绪又看看佐助,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同样血脉”的含义。
而小樱和佐助,则同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小樱猛地转头看向佐助,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镜绪,嘴巴微微张开。
佐助更是浑身一震,那双一直冷淡的黑眸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紧紧锁定在镜绪脸上,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表情都彻底看穿。
镜绪也静静地看着佐助。
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睛在空中对视。
佐助的眼中,黑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清晰可辨的激烈情绪:震惊、怀疑、愤怒,以及更深层的、被触及旧伤的刺痛与混乱。那黑色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夜空,内部电闪雷鸣。
而镜绪的眼睛,依旧是那两潭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古井。
只是,在这对视的瞬间,那绝对的平静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必能清晰捕捉的涟漪,轻轻荡开了一瞬。
卡卡西站在一旁,巧妙地观察着这两个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每一个细微反应。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佐助的嘴唇微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强行压抑的怒意:“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
他猛地看向卡卡西,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宇智波一族都死了!只有我……明明只有我一人活下来了才对!”灭族之夜的记忆碎片带着血腥气翻涌上来,那独存的孤独与罪孽感,是他内心最深的烙印之一。现在,这个烙印仿佛被质疑、被撼动了。
没等卡卡西回话,镜绪淡淡地开口了,声音平稳,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的意味,只是陈述:“不只你一人。还有我。”
“少骗人了!你这个冒牌货!”佐助咬着牙低吼,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白。
“卡卡西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樱急切地追问,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鸣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一脸震惊地跳了起来,指着镜绪结结巴巴地说:“诶?!你你你……你也是宇智波的人吗?!”他看看佐助,又看看镜绪,似乎试图在两人脸上找出相似之处。
镜绪看着神色迥异、反应不一的三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抬起左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左眼。然后,手掌放下。
当她的手移开时,那双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已然发生了改变——鲜艳的红色覆盖了眼球,瞳孔中央,清晰地浮现出两枚黑色的勾玉。
是二勾玉写轮眼。
佐助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刹那仿佛凝滞了,随即又轰然冲上头顶。
他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那颜色,那形态,那独有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冰冷质感……毫无疑问,这正是宇智波一族独有的血继限界,写轮眼!
卡卡西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镜绪的写轮眼。
‘双勾玉吗…比鼬差一点,但在这个年龄段来看,已经比佐助要厉害很多了。‘他心中评估着。
十三岁,双勾玉写轮眼,这天赋确实惊人,但联想到她那暗部背景,似乎又并非完全意外。
佐助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极度激烈的情感冲击。
他双膝一软,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佐助君!”小樱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想去搀扶他,伸手触碰到他的肩膀时,却惊愕地发现——他的双眼,也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不受控制地显露出了单勾玉写轮眼的形态!
“佐助君,你不要紧吧?”小樱担忧地问,手悬在半空,不敢轻易碰触。
“别碰我!”佐助猛地一挥手臂,粗暴地拍开了小樱关切的手。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镜绪,那双刚刚显露又迅速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写轮眼里,翻涌着强烈的怒意,以及一丝更深沉、更复杂、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完全读懂的情绪——是嫉妒?是怨恨?是对“另一个幸存者”存在的无法接受?还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同类相见的悸动?
他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为什么……为什么你活下来了?”这个问题,既是质问镜绪,也像是在质问命运。
镜绪的写轮眼已经收回,恢复成平静的黑色。
“因为我当时不在村子里。仅此而已。”
佐助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几秒后,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他的目光依旧冰冷,但最初的激烈波动似乎被强行按捺了下去。“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低沉。
“镜绪。宇智波镜绪。”她回答。
佐助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仿佛不愿再多看。
卡卡西见气氛稍有缓和,清了清嗓子,试图推进流程:“嘛,总之,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起执行任务的伙伴了。不要忘记我昨天交给你们的团队意识……”
“我不认可!”
卡卡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
漩涡鸣人上前一步,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跳脱,而是带着罕见的认真和不满。他直直地看着卡卡西,又指向镜绪:“我不会认可这个家伙加入我们小队的!为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这么轻易地被塞进了我们的队伍里?!”
卡卡西注视着鸣人,没有立刻回话。他知道鸣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在某些事情上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和执拗的原则。
小樱也犹豫着开口了,她看了看佐助依旧冰冷的侧脸,又看向卡卡西,声音里带着顾虑:“我……我也不会轻易认可的,卡卡西老师。话虽如此,团队意识很重要,但是我们之前在村子里可从没有见过她。再怎么强调团队,可是一个连底细都不清楚的家伙,让我们该如何信任她?又如何把后背交给她?”她的担忧更偏向于实际和理性,同时也掺杂着对佐助情绪的关照。
镜绪的目光扫过鸣人愤愤不平的脸,又掠过小樱担忧和戒备的眼神,最后回到卡卡西身上。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信不信任我,认不认可我,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说什么?!”鸣人的怒气更盛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镜绪微微歪了歪头,仿佛不理解对方为何激动。
“我说的话,很难懂么?”她平静地解释,“我只是奉火影大人的命令,加入到这个队伍里罢了。你们的认可,与我而言,不痛不痒,可以说毫无意义。为什么,我需要得到你们的认可?”她的疑问是真实的,在她的认知里,任务来自上层指令,队员的“认可”并非任务达成的必要条件,甚至不是需要评估的参数。
“你……!”鸣人被这番话彻底噎住,气得脸色涨红,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这种冰冷至极的“理直气壮”。
卡卡西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的气氛,额角悄然滑下一滴无奈的冷汗。
果然,被三代目说中了。
一开始的融入,绝对不会顺利。鸣人、佐助、小樱三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复杂,充满了竞争、暗恋与隔阂,现在又多了一个宇智波镜绪,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像是往本就摇晃的平衡木上,又加了一块形状不规则、棱角锋利的沉重冰块。
头疼,真的开始翻倍了。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在训练场上,青草随风摇曳,溪流在远处潺潺作响。
但第七班这片小小的空地上,空气却凝固般沉重,五个身影伫立其间,彼此之间的沟壑与暗流,清晰可见。
第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