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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木叶地下根部的据点更显阴森。墙壁上火把的光晕在潮湿空气中微微颤动，将走廊石壁上滑腻的苔藓映照出变幻不定的暗绿色反光。

团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规律地响起，不紧不慢，带着某种惯有的、压抑的节奏感。

他刚从火影办公室回来，与猿飞日斩那场不算愉快的谈话仍在他脸上残留着一丝冰冷的余韵。他走到镜绪房门外，停下脚步。

笃、笃。

两声叩门声。

门内传来极轻微的衣物摩擦声，接着是门闩滑动的声音。

房门向内打开，露出镜绪那张苍白无波的脸。她穿着一身深色简装，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后，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匹流淌的墨绸。

“团藏大人。”她微微躬身，声音平直。

团藏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房间。镜绪侧身让开，待他进入后轻轻合上门。房间内只有床头那盏小油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源，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光秃秃的石壁上，如同皮影戏中怪诞的角色。

团藏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镜绪。他没有转身，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镜绪，猿飞想让你加入第七班。”

镜绪几乎没有停顿，便在团藏身后恭敬地跪下，双膝触地。“一切听您指示。”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既没有疑问，也没有对“第七班”这个陌生词汇的好奇，只有绝对的服从。

团藏缓缓转过身，独眼向下俯视着跪伏在地的少女。

油灯的光从侧面照来，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尤其那被绷带覆盖的眼眶处，阴影浓重得仿佛一个空洞。听到镜绪的回答，他苍老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意。

“虽说离开了暗部，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为我提供有效的情报……”团藏的声音拉长，带着刻意的停顿。

镜绪保持着跪姿，头颅微垂，但在听到这个转折的停顿时，她极轻微地抬起了头。

他微微眯起那只独眼，俯视着镜绪，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要让你去监视那个宇智波。”

镜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宇智波佐助。”团藏说出了那个名字，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如果发现他对村子有害，就立刻清除掉他。懂了么？”

镜绪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但很清晰。“是。”

团藏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继续凝视着她，独眼在昏黄的光线中闪烁着锐利的光。“你不会……对宇智波感到好奇了吧？镜绪。”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语气中带着一种试探的锐利。

镜绪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坦然迎向团藏审视的目光。油灯的火苗在她瞳孔深处跳跃，却映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并没有。”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平稳如初，“我只是为团藏大人授命的傀儡罢了，并不会用感情去办事。”

“傀儡么……”团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

他得到了最满意的答复。是的，傀儡。没有多余的情感，没有羁绊，没有自我的意志。一具完美的、只为他所用的杀戮人偶。

他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房间。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镜绪依旧跪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团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那张坚硬的木板床边，躺了下去。

身体平直，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姿态规整得如同殡仪馆中的遗体。只有那双睁着的、望向低矮天花板的黑色眼睛，证明她还“活着”。

宇智波。

和自己一样姓宇智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起。镜绪试图用“这只是任务目标评估的一部分”来解释它，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扰动着。

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听命于他人？也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呢，还是说……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心”，能够感受“感情”，会愤怒、会悲伤、会高兴……

说不好奇，是假的。

十三年的人生中，“宇智波”这三个字如同一个幽灵，始终萦绕在她周围。

团藏大人提起时，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忌惮，语气冰冷，仿佛在谈论某种需要被清除的害虫或隐患。

加入暗部后，她又从其他忍者偶尔的低声议论、任务简报的只言片语中，不断听到另一个名字：宇智波鼬。

那个叛忍，那个灭族者，那个天才少年……

镜绪缓缓抬起右手，举到眼前，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五指纤细，皮肤苍白，掌纹清晰却显得异常简单。

这是一双擅长握刀、结印、夺取生命的手。

可为什么……这双手，这具身体，要被冠以“宇智波”之名创造出来？

为什么团藏大人一边如此憎恶着宇智波，一边又如此渴望得到宇智波的力量，甚至不惜制造出自己这样的存在？

太多的疑问，在这十年间如同地下暗河的水流，悄无声息地在她空洞的心室中汇集、盘旋，却找不到出口。

团藏大人不准她查阅任何与宇智波相关的资料，严格限制她的外出活动范围。

除了执行任务的时间，她大部分时候都被禁锢在这个狭窄、昏暗、散发着石头霉味的房间里。

有些时候，当她完成某些“未能完全符合预期”的任务后，房门甚至会被从外部锁上，将她彻底隔离。

但镜绪打从心底里觉得无所谓。禁锢与否，于她而言并无本质区别。

房间是囚笼，根部的走廊是稍大的囚笼，木叶是更大的囚笼，而这个世界……或许也不过是一个有无形壁垒的囚笼。

她只是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人偶，活动的范围本就不应由自己决定。

然而……人偶虽然无心，却具备思考的能力。

时间久了，这思考能力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触及那些被禁止的领域，比如……自己的姓氏，自己的起源，自己存在的意义。

镜绪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着冰冷的石壁。

油灯的火光在她身后，将她的侧影投射在墙壁上，轮廓模糊。

困意袭来，她将脸轻轻埋进枕头。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那个问题依旧在空荡的脑海中轻轻回响：

宇智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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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火影办公室。

窗外的天空已彻底暗下，深蓝色的夜幕上挂着疏朗的星子与一轮渐圆的明月。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将三代目猿飞日斩略显疲惫的面容照得清晰。

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旗木卡卡西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副有些懒散的模样，护额斜戴遮住左眼，手里捧着一本亲热天堂，但走进房间后便合上了书，随手塞进忍具包。他的眼神在触及三代目凝重的表情时，那惯有的慵懒消散了些许。

“三代目大人，您找我？”卡卡西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恭敬，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深夜传唤，通常意味着不寻常的事情。

三代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桌面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推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卡卡西走上前，接过文件夹，目光落在封面——没有标题，只有一个简单的编号。

他打开，第一页便是一张照片和基本信息。当他的视线扫过“姓名：宇智波镜绪”时那只露出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睁大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卡卡西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他抬起头看向三代目，“宇智波……难道不止佐助一人活了下来么？”宇智波灭族的惨剧和仅存遗孤的事实，是烙印在木叶高层和整个村子中的共识。这份档案的出现，无疑打破了这共识。

三代目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灯光下盘旋升腾。“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个少女，之前一直呆在‘根’。一个月前，才被团藏安排加入暗部。”

“‘根’……”卡卡西低声重复，眉头拧了起来。

这个词汇本身就代表着木叶最黑暗、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与团藏紧紧相连。他低下头，开始仔细翻阅档案。越往下看，他眼中的惊讶渐渐被某种更深沉的凝重取代。

任务记录一栏，简洁却触目惊心：潜入、侦查、刺杀、破坏……任务等级从C到A不等，完成率标注着醒目的“100%”。

执行时间、地点、目标、结果，条理清晰，冷冰冰的文字背后，是一个十三岁少女在短短一个月内高效、没有失误地完成的一系列危险行动。

这数据……这风格……

卡卡西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另一个姓氏相同、同样年轻、同样天才、同样……冷酷的宇智波。他的心沉了沉。

“简直就像是……”卡卡西没有说完，但三代目显然明白他未出口的比拟。

“简直就像翻版的宇智波鼬？”三代目替他补全，语气沉重，“一个……妥妥的天才忍者，或者说，为达目的隐匿感情的机器。”

卡卡西合上文件夹，“可是，三代目大人，”他提出疑问，目光锐利，“以这样的能力和任务记录，她不应该被晋升为中忍乃至上忍，执行更重要的独立任务么？为什么事到如今，要安排到我的小队？第七班目前只是刚刚成立的下忍小队。”这安排不合常理，背后必有深意。

三代目沉默了。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卡卡西，望向窗外木叶的夜景。灯火阑珊，和平的表象下暗流涌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卡卡西……等你亲眼见过那个孩子以后，你就会懂了。”

卡卡西微微蹙眉，这并非一个明确的答案。

“您不会是想……让她与佐助有所接触么？让两个宇智波遗孤相伴，彼此不再孤独？”他猜测着，随即又摇头，语气变得客观而冷静，“恕我直言，三代目大人。以佐助目前一心只想向鼬复仇的心态，我认为这样的安排，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们未必能成为彼此的慰藉，反而可能……”

“我确实有让她接触佐助的想法。”三代目转过身，打断了卡卡西的话，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但更多的……是想让她见一见鸣人。”

“漩涡鸣人？”卡卡西微微一愣，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嗯。”三代目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手指摩挲着烟斗光滑的表面。

“那孩子，鸣人……他身上有一种力量。一种……或许能够照亮最深沉黑暗的力量。”他没有明说那力量是什么，但卡卡西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

卡卡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又看了看三代目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与深藏的忧虑，最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么，明天由我去接应她”

“那就麻烦你了，卡卡西。”三代目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托付的意味。

卡卡西笑了笑，那笑容在他面罩下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是认真的。

“没有的事。说实在的……能再次听到宇智波的名号，知道还有血脉存续，哪怕情况复杂，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怅然。

三代目再次转过头，望向窗外那轮越升越高的明月，月光清冷地洒在火影斗笠上。

“卡卡西，”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孩子的心灵恐怕早已千疮百孔，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完整过。一开始的相处，肯定不会融洽乐观。还得请你多多费心了。”

卡卡西收敛了笑容，站直身体，郑重地应道：“是。我明白了。”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房门轻轻关上，将一室灯光与沉甸甸的托付关在了身后。

三代目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许久未动。最后，他拿起烟斗，凑到嘴边，深深吸了最后一口早已冷却的烟丝，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开，最终消散无踪。

他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苍老，也格外沉重。

夜色更深了。木叶沉睡着，而某些人的命运之线，正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悄然交织。

第四章完

暗室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