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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木叶隐村的阳光清澈而温暖,驱散了夜间的凉意,洒在火影岩威严的轮廓上,也照亮了下方繁忙的街道与建筑。与根部据点永恒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鲜活的声音与气息。然而,这蓬勃的生机似乎并未能渗透进某些特定的角落。
镜绪站在火影办公楼下。她穿着一丝不苟的暗部标准服饰,黑色的紧身衣、马甲,背后的短刀,脸上的狐狸面具将她的表情彻底隔绝。
晨光落在她身上,却奇异地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那身装束在明亮背景下显得更加突兀,像一抹挥之不去的深色墨迹。
团藏让她练习微笑,但她“练习”的结果,只是在镜中看到一个更加怪异、割裂的影像。肌肉的牵动无法赋予眼神丝毫温度,反而凸显了那份非人的空洞。
她判断,在无法达成“自然”标准前,维持空白的面具,或许比展示一个破绽明显的假笑更为稳妥。
一名中忍装扮的男性忍者早已等候在楼前,看到镜绪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好奇。
“宇智波镜绪?三代目大人召见,请随我来。”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侧身引路。
进入建筑内部,光线变得规整而柔和。
木叶行政中枢的走廊干净、明亮,偶尔有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的文员。
领路忍者的脚步不疾不徐,但他的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侧沉默的少女。
尽管隔着面具,尽管对方身形纤细,年龄稚嫩,可一种无形的东西正从她周身散发出来——那不是简单的冷漠或严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实质的阴冷感。
仿佛有冰冷的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脊柱,令人不自觉地屏息,连正常的步伐都感到些许僵硬。
‘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领路忍者心中暗忖,试图驱散那股不适。
‘这个年纪加入暗部虽属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向那个名声赫赫——或者说恶名昭彰——的叛忍,宇智波鼬。
据说,那位也是在极年轻的岁数,便以令人侧目的实力和冷酷进入了暗部。
眼前这个少女,同样姓宇智波,同样在相近的年纪披上了暗部的装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更深的探究,微微眯起,谨慎地打量起身旁的少女。
就在这时,一直目不斜视向前走的镜绪,忽然毫无征兆地,极轻微地扬起了头。
没有任何警告,也没有实质的威胁动作。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转向。
“!”领路忍者身形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瞬间收回所有打量的视线,脖颈甚至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再细看,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要逃离那种被冰冷物事静静注视的窒息感。两人很快来到火影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莫名加速的心跳,抬手敲门。
“进来。”三代目沉稳的声音从内传出。
忍者推开门,带着镜绪走入,恭敬禀报:“三代目大人,人已经带到,这位便是宇智波镜绪。”
说完,他垂首行礼,几乎不敢再看房间内的两人,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宽敞明亮,窗外的阳光将三代目猿飞日斩的身影勾勒得清晰。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中烟斗升腾起袅袅青烟。
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目光隔着烟雾,落在静静站立在房间中央的少女身上。阳光与烟雾交织,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朦胧,但其中的审视意味却清晰无误。
“来,走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你。”三代目终于开口,声音温和。他轻轻在桌角的烟灰缸上磕了碰烟斗。
镜绪依言上前,步伐稳定无声,一直走到办公桌前约一米处停下,身姿笔直。
三代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在那张狐狸面具上多看了几眼,然后缓缓下移,似乎在评估她周身那即便在明亮室内也挥之不去的、内敛却无法完全掩饰的锐利气息。
‘这就是被团藏藏起来的宇智波遗孤吗’他心中思忖。
‘十三岁……这身杀意,却像是浸染了多年。’那并非张扬的暴戾,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对生命漠视的冰冷,沉淀在骨骼里。
“把面具摘下来吧。”三代目说道,语气依旧平稳,“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镜绪抬起手,手指搭在面具边缘,动作平稳而缓慢地将狐狸面具取下。
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几缕,垂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两侧。面具后露出的容颜,精致,完美,却如同一尊出自名家之手却忘了点睛的人偶,缺乏血肉应有的鲜活与温度。黑色的眼睛平静地回视着火影,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阳光落在其中,却照不进丝毫光亮。
三代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随即松开。他将烟斗暂时放在一旁,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形成一个沉稳的思考姿态。
“你是叫镜绪,对吧?”他问,“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跟着团藏的?”
问题直接而关键。
镜绪的眼睛眨也未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从她口中平铺直叙地流出,语调没有丝毫波动:“六年前,那件大事发生前的一个夜晚。我在村子郊外遇到危险,随后遇到了团藏大人。当时我受了伤,被团藏大人带到‘根’部治疗,侥幸逃过一劫。”谎言被她说得条理清晰,时间、地点、因果俱全,听不出任何编造的迟疑或情绪起伏。
三代目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锁定着她的双眼,试图从那片深黑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闪烁、回忆的波动,或是谎言的痕迹。
然而,没有。
什么也没有。
那双眼睛太过平静,平静得近乎异常,宛如镶嵌在精美面孔上的两颗品质上乘的黑曜石,光滑,坚硬,映不出内心的任何景象。
‘明明还是个孩子……’三代目心中掠过一丝沉重。‘心性竟已稳固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自然无从知晓,镜绪的“稳固”并非源于坚韧的意志或早熟的城府,而是源于根本的“空无”。
她感受不到恐惧,感受不到紧张,自然也感受不到说谎时应有的微妙情绪。
她只是一具精密执行指令的人偶。
这具由大蛇丸精心雕琢、连其昔日老师猿飞日斩也难一眼看穿本质的“作品”,完美地隐藏在了人类的外壳之下。
“你今年多大了?”三代目换了个问题,语气放缓了些。
“十三岁。”镜绪回答。
三代目点了点头,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目光投向镜绪“那……你想不想上学?”
“上学?”镜绪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三代目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木叶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训练场上传来隐约的呼喝声,街道上行人往来,孩童嬉戏,一片生机勃勃。
“在村子里,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大多都在忍者学校上学。在学校里,可以学习基础,结交朋友,和同龄人一起打闹、成长。”
他转过身,阳光为他苍老却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神温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怎么样?有没有这个意愿?”
镜绪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但眼神依旧平静。“我已经是暗部的一员,并没有闲心再去上课。每天,都有很多任务需要处理。”她的回答直接而务实,将“上学”归类为与当前职责冲突的、不必要的活动。
三代目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很快又被更深沉的思虑取代。
“以你的年龄,现在就置身于暗部的阴影之中,未免太早了。”他叹息般说道。
“可是我听说,”镜绪开口,并非顶撞,只是陈述她所知的“事实”以寻求理解,“曾经暗部里有一名天才少年,仅十一岁就加入了暗部。他加入的时间比我还早。为何他可以,我却不行?”
三代目沉默了片刻。
他让镜绪脱离暗部的提议,与其说是针对暗部,不如说是针对“根”,针对团藏。
他无法明言这份对老友的戒备与对少女处境的担忧。他没有直接回答镜绪关于“先例”的疑问,而是踱步回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前倾身体,看着镜绪,缓缓说出了另一个提议:
“就在前天,一名和你一样姓宇智波的少年,从忍者学校毕业,已经加入了新的小队。”他观察着镜绪的反应,“我可以为你特设一次下忍资格考试。等考试通过后,你也加入那个小队,如何?”
在听到“宇智波”这个姓氏再次被提及,镜绪那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好奇?或许有。
一种对于“同类”、对于这个与自己共享着特殊姓氏却似乎活在截然不同世界中的人的、近乎本能的信息搜集欲望。但这波动细微得如同蜻蜓点水,瞬息即逝。
三代目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烟斗,但并不点燃,只是握在手中。“怎么样?我的答复呢?”他等待着。
镜绪微微躬身,礼节无可挑剔,声音平板:“非常抱歉,三代目大人。我没有擅作主张的权利。”
三代目了然,将烟斗轻轻在指尖转了转。“是要得到团藏的同意,才可以。是吧?”
镜绪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沉默。这沉默本身便是默认。
三代目忽然低低地哼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复杂,几分属于火影的威严。
“虽然团藏是你的直属上司……但我,还是火影呢。”他微微拖长了语调,目光变得锐利了些,“难道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已经这么没有分量了吗?”
镜绪直起身,依旧沉默。对她而言,优先级清晰无比:团藏大人的指令是最高准则。火影的权威固然重要,但在她的内在逻辑里,尚未构成直接覆盖前者的冲突指令。
办公室内的空气因这沉默而略显凝滞。
三代目看着她那毫无妥协意味、也毫无惧色的平静姿态,眼中最后一丝温和的笑意渐渐隐去,化为更深沉的思量。他挥了挥手,打破了沉寂。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沉稳,“我会和团藏聊一聊的。你就等通知好了。”
“是。”镜绪简洁地应道,再次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火影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三代目一人。他缓缓靠进椅背,将烟斗送到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皱起的眉头和复杂的眼神。
得知还有一位宇智波遗孤存世,本应是值得宽慰之事。
但亲眼见到镜绪,见到她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感受到她言行中透出的、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冰冷与空洞,他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那孩子身上,笼罩着太多属于“根”的、属于团藏手段的阴影,甚至……还有一丝令他隐隐感到熟悉却又不愿深究的冰冷气息。
他清楚地知道一点:必须让那个孩子离开团藏的控制,至少,要让她有机会站到阳光下来,哪怕只是片刻。
“头疼啊……”三代目低声自语,抬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片刻后,他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某处,平静地唤道:
“暗部。”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中析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办公桌前,单膝跪地,面具低垂。“在。”
三代目的声音清晰而果断:
“传唤志村团藏。”
“是!”暗部忍者领命,身形一晃,瞬间从房间内消失无踪。
办公室内,重新只剩下香烟缓缓燃烧的细微声响,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无法完全驱散此刻萦绕在火影心头的层层阴霾。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