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摊在桌上，最后一页有张照片。
照片里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戴着老花镜，正低头修补一幅破损的古画。他的手指很稳，眼神专注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画。
许意多。沈翊的老师。
杜城的指尖在照片边缘停住，没有翻页。报告已经看完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AI换脸诈骗，倾尽积蓄，极度自责，家中自杀。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沈翊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纸杯。他把其中一个放在杜城桌上，热气袅袅上升，带着廉价速溶咖啡的甜腻香气。
“结案了？”沈翊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杜城点点头，把报告往前推了推：“主犯叫王崇。专门负责制作换脸视频，技术很好。模仿你老师的儿子…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
沈翊拿起报告。他看得很慢，一页一页，指尖在纸张上轻轻滑过。当看到许意多转账记录那页时，他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继续往下翻。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沈翊，”杜城开口，声音有些哑，“你老师出事那天…你在哪儿？”
翻页的手指停住了。
沈翊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在家。画画。”
“一个人？”
“一个人。”
杜城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温和清澈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深潭的水，看不见底。
“王崇现在在哪儿？”沈翊突然问。
“跑了。”杜城说，“证据链还不完整，申请不到逮捕令。等手续下来，他可能已经出境了。”
沈翊点点头，没说话。他放下报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热气模糊了他的脸，杜城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翊，”杜城又说，“这三个月…你查过王崇吗？”
沈翊放下杯子，杯子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咔”声。他抬起眼，看着杜城，看了很久。
“查过。”他说得很坦然，“我是警察，查案子是我的工作。”
“我是说私下里。”
沈翊笑了。笑容很淡，淡得像随时会散开。
“杜城，”他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做傻事？”
杜城没回答。他只是看着沈翊，看着这个相处了三年的搭档，突然觉得陌生。
沈翊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在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谁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老师最后给我发的信息，”他看着窗外，声音飘在雨声里，“是，小翊，天冷了，多穿衣服。”
他顿了顿，肩膀微微颤抖：“我回他了。我说，老师，您也是。”
杜城的心沉了沉。
“可他没回。”沈翊转过身，眼圈红了，“他再也不会回了。”
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窗户，敲打着两个人心里的某块地方。
王崇死在半个月后。
死在一家高端酒店的套房里。发现他的是酒店保洁，敲门没人应，刷卡进去就看见了，王崇倒在客厅地毯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柄很精致，象牙白的，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现场很干净。干净得诡异。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挣扎迹象，连地毯上的褶皱都整整齐齐。王崇穿着睡袍，手里还握着个红酒杯，杯子里剩了半杯红酒。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像在睡觉。
如果不是胸口那把刀，如果不是地上那摊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这看起来就像个意外。
杜城赶到现场时，技术科已经忙开了。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把房间照得一片惨白。
“城队，”李晗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一刀毙命，刺得很准，直接穿透心脏。”
杜城蹲下身，看着王崇胸口那把刀。刀柄很干净，没有指纹，刀刃全部没入身体，只留刀柄在外面。
“凶器查到了吗？”
“查到了。”蒋峰递过来一个平板，“定制款，意大利手工制作。刀柄上的花纹是定制的，刻的是一个‘许’字。”
杜城的手指僵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房间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得像星河。可这些光透进房间，却显得格外冰冷。
“还有，”蒋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在死者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平板上显示着几张照片。是许意多，沈翊的老师。有他在画室的，有他在公园散步的，甚至还有他买菜回家的。拍摄时间，都在他死前一个月。
最后一张照片，是许意多站在银行门口，手里拿着转账凭证，低着头，肩膀垮着，像一株被霜打蔫的草。
照片的文件名是“猎物”。
杜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翊发来的消息：
“听说又出案子了？需要我过去吗？”
杜城盯着那条消息，盯了很久。然后他打字回复：
“不用。你好好休息。”
发送之前，他又加了一句：
“这几天降温，多穿衣服。”
杜城第一次起疑心，是在案发后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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