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白炽灯像坏掉的荧火,在天花板上抽搐。
Sam的呼吸在口罩里结成雾,又冷又潮。他蹲下身,刀尖挑开尸体的衬衣——布料和血痂早已冻成一片,发出细碎的撕裂声。胸口的大洞像被野兽掏过,边缘焦黑,而锁骨上的那朵黑莲却新鲜得诡异,仿佛刚刚从皮肤里长出来。漆黑的花瓣吸饱了血,脉络像活物一样在皮下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溅起极细的血雾,落在Sam的手背上,烫得他差点松了刀。
“操……”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别人的。他想起自己在农场主的尸体上画的黑莲——用油笔,歪歪扭扭,像小孩的涂鸦。那只是为了吓唬Dean,为了让对方相信“琅玡的诅咒”真的存在。可现在,这朵真正的黑莲比他画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艳,都要毒。
他慌了,他感觉到事情开始变得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刀锋划破左手食指,血珠滚落时他已经开始念咒。拉丁文从他舌尖上滑出来,带着铁锈味,像一段被嚼烂的祷词。血在地砖缝里爬行,自动汇聚成倒五芒星,边缘泛起暗红色的光。最后一滴血落下时,太平间的温度骤降,灯泡“啪”地炸了一个。
“Sam,怎么,遇到麻烦了?”
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冒出来,冷得像停尸柜里的钢盘。Sam猛地转身,刀横在身前——当然没用,刀刃直接穿过了鬼魂的礼服下摆。那鬼东西打扮得格外体面,穿着上世纪的礼服,黑缎领结,袖扣是墨玉,头发梳得连苍蝇都站不住。他四肢休长,背挺得像修士一样。
鬼魂优雅地弯腰装模作样地查看尸体时,背头垂下一绺,像电影里走出的老派绅士。
am的刀尖指向尸体:“你不是说琅玡是虚构的?”
鬼魂直起身,手指在空气里划了个引号:“我的原话是‘你和你哥说是琅玡就行’——我可没说是假的。”他飘近了些,鼻尖几乎贴上Sam的睫毛,“别冤枉鬼,小鬼。”
Sam伸手去抓,手掌穿过鬼魂的胸口,只抓到一把冰碴子般的寒意:“你他妈在耍我吗?”鬼魂嫌弃地掸了掸被碰过的地方:“别乱碰,我有爱人。”他的目光落在Sam领口,突然笑了,那笑容让Sam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
Sam上前一步,把刀抵在鬼魂的脖子上,虽然这根本不构成什么威胁。
鬼魂用指尖把刀推远了一些厌恶又有些愠怒的说:“别拿这破玩应儿威胁我。”
鬼魂闪到Sam背后:“献祭三个心脏,就能永远拥有你哥——但这才一个。”鬼魂的指尖挑起Sam的衣领,锁骨上的黑莲暴露出来,比尸体那朵小一圈,却亮得刺眼,像有人把熔化的黑曜石灌进了皮肤。
鬼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近乎耳语,“而你,要死了。”
Sam低头,只看见黑莲的一角。花瓣边缘开始长出细小的倒刺,往肉里扎。他眨眼的瞬间,黑莲变成了Dean的脸——少年时期的Dean,在堪萨斯的阳光下冲他大笑,下一秒又换成现在的Dean,眼里全是被背叛的灰烬。
已经两天了,平时精力多到被当成断背的Dean正有气无力地躺在某个不知名汽车旅店的床上。
汽车旅馆的空调坏了,Dean闻着从自己腋下飘出来的酸腐味。黑莲已经爬过锁骨,藤蔓状的纹路正往胸口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火蚁在血管里行军。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那形状越看越像Sam的侧脸。
他感觉黑莲在借他的血当燃料助长他的欲望,他每次瞥到黑莲都会看到Sam的脸,他很想出门找个妹子缓解这种欲望,但黑莲已经进化到让他看到妹子的脸就浑身无力的程度,当然,Sam的那堆事也让他暂时不想动。
Dean出来时只带了一件衣服,但在那种情况下,愤怒失望和恐惧已经充斥脑海,他还能想到什么?他现在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但他不想洗澡,其一是懒得动,其二是不想看到Sam的脸。
在跑出来后他意外的平静,只有那一瞬间的强烈情绪让他怀疑他只是做了个恶梦,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又能看到乖巧的Sam蹲在床边甜甜的喊自己“哥哥”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在Sam说出我爱你的那一瞬间,他们就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如果要问他恨Sam吗,他会说不恨,即使他觉得Sam在拿他两个的命开玩笑,但他还是不恨他,他恨不起来,无论是因为黑莲的效果,还是因为Sam是他弟弟。
手机响的时候他正梦见小时候——Sam把捡来的小猫藏进他夹克,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们养它吧”。铃声把他拽回现实,Bobby的来电显示在碎裂的屏幕上跳。Dean用拇指划了三次才接通。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的熟悉的,中气十足的骂声:“Dean!你这个该死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你他妈跑哪去了!?”
“easy, Bobby.”Dean有气无力地声音从听筒传来,让Bobby冷静了一下:“你怎么了,Dean?”
Dean想去扯开领子看看黑莲长到什么程度了,但他没有力气,稍微感受了一下黑莲带来的灼烧感,他对Bobby说:“Sam简直疯了,他居然和琅玡立了血誓,还拿我……”Bobby打断了他:“Wait,wait,他立血誓?他跟我说是‘净化仪式’,狗屁!”Dean的声音轻的像蚊子:“他是怎么说的。”
他的第一反应竟是Sam在对Bobby撒谎。
“额……他说,他说是什么献祭什么的,算了,你在哪?”Bobby看着Sam发来的一长串信息头都大了,Dean:“怀俄明州的一家汽旅。”
Bobby:“挺近的,你过来吧,Sam也要来,你俩当面说清楚。”Dean沉默了一会儿:“没事我挂了。”Bobby拦停他:“先别挂小子,不想来也没事,我刚和几个老朋友联系了一下,打听了点不常见的琅玡的信息,你听着,看有没有帮助。”
Dean从鼻子里吐出点气,就当是“嗯”了。
“琅玡红蕖,身世啥的我就不再说了,重要的我简单说一下,他的兄长在十年前就可以单独行动了,但他只能通过特定的咒语召唤,他可以帮人实现一个愿望,但需要三颗心脏,而琅玡的诅咒也不全是靠他自己去感染,被他感染且选定过的人在活着期间会变成母体,不管有没有要求,他都会感染你,而母体死亡后,母体最先感染的人就会变成下一个母体,Sam告诉我那个太平间管理员被感染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下一个母体。”
Dean听到这里,眉已经拧成了疙瘩:“什么?”Bobby:“行了,别废话了,想来就快来。”随后Bobby就挂断了电话。
Dean想说“我他妈走不动了”,但Bobby已经挂了。他盯着黑莲,藤蔓已经缠上了**,尖端开出一朵米粒大的花苞。他想起Sam小时候发烧,也是这样,红斑从胸口爬到脖子,他整夜不睡地给Sam擦酒精,现在轮到Sam给他下咒了。
他握着手机,愣了足足有十几秒,
去,就是亲手把脖子伸进绞索;不去,绞索就会勒在Sam的脖子上——两条绳子系在同一朵黑莲的根茎上,哪一条先断,剩下的那条就把他拽进深渊。
Dean盯着霉斑天花板,感觉自己的心跳被那朵黑莲调成了倒计时:咚——Sam的谎言,咚——自己的死期,咚——也许还有第三条路,可脑子像被热油浇过,疼得想不出形状。
他害怕看见Sam的眼睛,怕在里面找到“我爱你”后面藏着的刀;更害怕再也看不见那双眼睛,怕它们像农场主一样变成空洞。
胸口藤蔓越缠越紧,每一次呼吸都像把钉子吸进肺里,却奇异地让他想起Sam小时候发高烧,他抱着那具滚烫的小身体在雨里跑——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把“保护”刻进了骨头,现在骨头里长出的却是黑色的花。
去,是送死;不去,是等死。Dean发现自己在这两个答案之间来回踱步,像只困兽,而笼子是用他和Sam的回忆焊成的。
迟疑期间,他颤抖着手点开了Sam的短信,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Sam半裸着上身,对着镜子拍了一张,镜头里Sam的锁骨上有着一朵和自己一样但比自己小很多的黑莲,同样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Dean打开到这张照片,第一反应是连他自己都不感相信的情欲,他居然对他的照片起了反应,他感觉自己的精力瞬间恢复了。
第二反应就是担心,但明明要死也是自己死的更快些。
Dean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吵架——Sam说“我爱你”时,眼里全是泪,他却转身走了,像逃兵。
本来Dean还犹豫要不要过去,但Sam下面一句话让Dean立刻起身
“哥,我怕。”
Dean盯着那三个字,黑莲突然狠狠收缩了一下。他翻身下床,膝盖撞上桌角也顾不上,抓起外套时带倒了啤酒罐,泡沫淹没了Sam的照片。他冲出门时踩到了什么——是Sam小时候送他的钥匙扣,塑料小鹿已经断了头。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亮着蓝光,Dean用拳头砸开玻璃,掏出一罐冰可乐按在胸口。黑莲碰到金属的瞬间发出“嗤”的声响,冒出一缕白烟。他咧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怕个屁,Sammy。”
“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