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小年轻就是激烈啊。”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晦暗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点沙哑的调侃，像旧留声机里溢出的爵士尾音，慵懒又危险。

Sam的指节瞬间收紧，枪柄的金属冷意顺着掌心一路爬进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被丢在沙发背上的手枪，利落上膛，枪口在昏黄的灯光里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出来！”他低喝，嗓音像绷紧的弦。

Dean的脑子还晕着，情感和道德搅成一锅浓稠的粥，他甩了甩头，看见Sam像刺猬一样炸起全身的刺，他也猛地弹了起来，后腰撞上床头柜，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扔在地上的猎刀，刀刃反射出他满是血丝的眼睛：“什么？你在跟谁说话？”

空气像被谁拧了一把，骤然收紧。Sam的后背忽然掠过一阵冰凉的触感，像一条蛇贴着脊椎蜿蜒而上。他肌肉瞬间绷成岩石，却发现自己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哦——Samuel，”那嗓音贴在耳廓，带着冰冷的寒气：“你还蛮壮的，和我的爱人有的一拼。”Sam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的冰碴：“你要干什么？”

“别急，”那声音低笑，“我又不会害你。”

Dean看见Sam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无形的绳索五花大绑。他心脏猛地一沉，喊声在喉咙里炸开：“Sammy！”他扑过去，指尖刚碰到弟弟的后背，一股同样冰冷的麻痹便顺着神经窜上来——他的世界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道身影缓缓在昏暗中凝聚。剪裁得体的深灰马甲，怀表的金链在胸口晃出细碎的光，眼睛像坟头的两点鬼火，闪烁着诡异的暗金色。“我是来帮你们的。”老绅士微微欠身，语调优雅得像在朗诵十四行诗，“把那些东西给我放下。”Sam的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可手臂却背叛了意志，缓缓垂下，枪柄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Dean的猎刀也当啷一声落了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玄會踱到Dean面前，苍白的手指拂过他胸口的衣襟，指甲精准地停在那片黑莲曾经扎根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块淡粉色的疤，像被火吻过的花瓣。“真是顽强的心脏。”他喃喃，指尖在皮肤上打着圈，像在欣赏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他转向Sam，手掌落在猎人的肩头，力道轻得像一片落叶，却让Sam的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玄會俯身，嘴唇几乎贴上Sam的耳廓：“给你个机会，Sam——你可以不用死了。”

暗金色的光愈发的亮：“我要Dean Winchester的心脏。”

Sam瞳孔震了一下，艰难从齿尖挤出句话：“你敢————。”

“我敢的事多着呢。”金色熄灭了，重新沉入深不见底的漆黑。玄會直起身，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年轻就是气大。给你二十四小时考虑——提醒你一句，你不同意，你哥和你，都得死。”响指声清脆得像折断的树枝。羊皮卷凭空出现，在空气里缓缓展开，边缘焦黄卷曲，像从火刑柱上抢救下来的审判书。

玄會消失了，像一滴墨融进夜色。

Dean的膝盖猛地一软，差点跪下去。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第一时间冲到Sam面前，双手钳住弟弟的肩膀——那里还在微微发抖，像寒风中的幼兽。

“那鬼东西和你说什么了？”Dean的声音发紧，指尖不自觉地用力，直到Sam皱了皱眉。

Sam的视线虚焦在Dean锁骨处的小痣上，脑子里全是玄會那句“我要Dean Winchester的心脏”。他想起四年前，自己孤身前往斯坦福时，虽然是趁着夜深人静时走的，但他望向那扇漆黑的窗子，总感觉Dean在透过窗户看自己。他知道他的一意孤行给Dean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不想他哥再受第二次伤，但是他忘掉的是，他哥早已受过比这痛一千倍一万倍的伤害。

“没什么。”Sam扯了扯嘴角，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却像在嚼一把玻璃碴。

Dean的眉头拧成死结。他太了解Sam了——每次弟弟露出这种“我很好”的表情，通常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大概率是他们自己）。

他实在被整怕了，Sam的血契，对自己的爱慕，和古怪的掌控欲，现在他们甚至成了乱伦兄弟，Dean觉得他们死后一定会下地狱。所以他对Sam现在干的所有事都警觉起来，他不知道Sam还会惹出什么麻烦，但他知道他一定要保护Sam。

所以他问：“你会死吗？”Sam愣了一下，有些艰难的看向Dean的眼睛，那双绿眸里没有一丝对自己的担心，全都是想让Sam活下去的希望，他该怎么回答呢？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说有一线生机，他都会让给Dean。

Sam忽然觉得喉咙发苦。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烧，Dean用冰棍贴着他滚烫的额头，哼着跑调的《Back in Black》；想起斯坦福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时，Dean把那张纸折成纸飞机扔进垃圾桶，第二天又偷偷捡回来压平塞进他行李箱；想起自己喝下恶魔血的那天夜里，Dean手指抖得像筛糠，却一句话都没问。

“放心。”

Dean仰着头，脖子酸得像灌了铅。他第一次发现Sam需要他这样仰视——那个曾经追着他叫“Dean-dean”的小豆丁，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他叹了口气，手掌在Sam后颈停留了两秒，像给炸毛的猫顺毛。

他并不知道Sam说的放心是什么意思，放心自己不会死，还是放心他不会死，但他没有追问，他不可能放心。他只是在心里拟定好了计划，方便给弟弟兜底，好让他放手一搏。

两人推开Bobby家门时，凌晨的阳光像一把照进客厅。尘埃在光柱里浮沉，像无数细小的幽灵。

Bobby蹲在地上，面前摊着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生锈的十字架、装着银色液体的试管、一本边角卷起的拉丁文古籍。

他头也不抬：“你俩在那愣着干啥？过来啊。”Dean率先走过去，拿起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里面晃动着水银般的物质：“这是什么？”“锡，救你们命的东西。”

Dean的指尖在瓶口摩挲，忽然想起小时候John把镀银的子弹塞进他手心：“记住，打心脏。”那时的他以为怪物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怎么做？”他问。

Bobby把几张泛黄的羊皮纸拍在他胸口：“古书上的阵法，专克被家族血债缠上的鬼。画在教堂地板或者废弃医院的手术台上——”他顿了顿，抬头看向Sam，目光像X光，“——然后念咒语。”

Bobby站起身，走到Sam面前。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落在Sam肩上时却轻得像一片雪:“你自己种因，就得你自己去还。别人替不了你，你哥也不行，懂吗？”Sam的喉结动了动,眼中闪过决绝的神色。他想起玄會消失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想起羊皮卷上浮现的、用自己鲜血写成的条款。他看向Dean——那人正背对着他，假装在研究阵法，其实耳朵竖得比猎犬还直。

“我会的。”Sam说。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滚过他的声带，烫得他眼眶发热。他知道Bobby指的是什么：不是简单的“把鬼干掉”，而是亲手斩断那些以爱为名的枷锁——包括Dean随时准备为他挡刀的那部分灵魂。窗外，乌云压境，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像一声遥远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