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

周六清晨，节目组的车准时停在夏枝家小区外。

江屿已等在车旁，正和摄影师低声说着什么。见夏枝走来，他自然地接过她的双肩包——她今天穿了奶灰色运动套装，外搭米白色轻薄羽绒服，扎着高马尾，整个人灵动清爽。

“早。吃过早餐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晨间的清澈。

“吃过啦，还给你带了全麦面包。”

车上除了摄影师，还有一位协调行程的助理。简单介绍后，车子向城郊驶去。

窗外风景从高楼渐变为稻田，再是层叠的山峦。夏枝靠窗坐着，江屿在一旁，偶尔低声指点沿途的景致。

“那片水库我小时候来过。”他指向远处粼粼波光，“外婆带我来钓鱼，我总钓不到，她就悄悄把自己的鱼放进我桶里。”

“你外婆现在……”

“三年前走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藏着淡淡怀念，“那片有萤火虫的山，就在她家屋后。她说，萤火虫是迷路的星星，在地上找回家的路。”

夏枝心尖轻轻一颤。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他的手温热，掌心有常年握鼠标留下的薄茧。江屿顿了顿，翻过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节。两人都没再说话，却像握住了整个秋天的温柔。

抵达民宿已是午后。那是一栋原木小楼，坐落在半山腰，推窗便见层峦秋色。山林像打翻的调色盘，深绿、金黄、赭红交织，宛若天然的水彩画。

拍摄从入住后便开始了。江屿很快进入状态，与摄影师自然交谈，分享对“慢生活”的理解，语气松弛真诚。夏枝按约定没有出镜，只是跟在不远处，手里笔记本写写画画——她穿了焦糖色针织马甲，低头记录时，阳光落在发顶，绒绒的，像只乖巧的小松鼠。

“空气里有松针和桂花香。”她在本子上写，“江屿在镜头前比直播时更鲜活。他讲起山中植物时，眼里有藏不住的光。”

傍晚，一行人沿山径散步。摄影师跟拍江屿辨认植物的画面。他弯腰拾起一片橡树叶，指尖捏着叶柄，讲解哪种野果可食、哪种蘑菇有毒，语气生动易懂，连摄影师都听得入神。

“这些都是外婆教我的。”他对着镜头举起一片红枫，阳光穿透叶脉，“她没读过多少书，却认得山里所有植物。她说，自然是最好的老师，只要静下心，就能听懂它说话。”

夕阳西下时，他们走到一处观景台。远山连绵，晚霞将天空染成橘粉与蔷薇紫的渐变，温柔得不像话。节目组暂停拍摄，让大家休息。

江屿走到夏枝身边，两人并肩望落日。

“累吗？”他轻声问，顺手拂去她肩头的落叶。

夏枝摇摇头：“看你拍摄比看直播更生动。”

江屿笑了，从背包里掏出胶片机：“给你拍张照吧？这个光线正好。”

夏枝点点头，走到栏杆旁。她没有刻意摆姿势，只是侧身望着远山。风吹起她的马尾，发梢拂过脸颊。江屿按下快门的瞬间，一阵山风恰好掠过，扬起她的发丝，身后晚霞漫成最温柔的底色。

“拍得很好。”江屿看着相机屏幕，耳尖微红，“比想象中还好。”

夏枝凑过去看。照片里的她眉眼柔和，霞光为轮廓镀上暖金，整个人仿佛融进了秋山落日里。

“谢谢。”她轻声说，“该给你拍一张了。”

江屿把相机递给她，站到刚才的位置。透过取景器，夏枝看见他敞开冲锋衣，露出里面的灰色卫衣。山风吹乱他的黑发，他望着镜头的眼神软如秋日晚风。她按下快门，定格了这个瞬间——少年立在秋山霞光里，成了独属于她的风景。

夜幕降临，民宿庭院里架起了篝火。

这是拍摄的最后一环：围炉夜话。江屿与主持人对坐火旁，聊自然、聊慢生活、聊快节奏社会中的内心平静。他穿了件黑色薄外套，火光在脸上跳跃，衬得轮廓愈发清晰。

夏枝坐在廊下藤椅上，听着对话，笔尖在本子上轻轻滑动。

“我统计过，露营游戏直播的三个月里，观众留存最久的片段，不是通关时刻，而是角色坐在湖边看萤火虫的那十七分钟。”江屿的声音在火光中格外清晰，“这说明我们真正渴望的，从来不是刺激，而是安宁。”

主持人问：“就像此刻这样？”

“对。”他看向跳动的火焰，“坐在这儿，听柴火噼啪响，看星星落满天空，什么都不用想——这种简单，才最珍贵。”

夏枝看着他认真说话的样子，心里涌起细碎的骄傲，像揣了颗暖乎乎的糖炒栗子。

拍摄结束时已近十点。节目组收拾设备，江屿道谢后走到夏枝身边，声音略带疲惫，眼睛却仍明亮：“久等了。”

“没有，听你们聊天很治愈。”夏枝合上笔记本，“你说得特别好。”

两人沿廊下慢慢走回房间。夜空清澈，隐约可见银河浅痕。山里的夜很静，只有风声与偶尔虫鸣。廊灯柔和，将两人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夏枝房门前，江屿停下脚步。

“今天谢谢你陪我来。”他轻声说，“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会一直紧张。”

夏枝抬头看他。廊灯在他脸上投下浅影，衬得鼻梁更挺，眉眼更温柔。她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穿白衬衫的清爽少年，想起甜品店里他细心为她拉椅子的模样，想起深夜直播里那个让人心安的声音——时光仿佛在此刻重叠，所有细碎的美好，都融进了这山间的秋风里。

“我也很开心。”她真诚地说，“看到了不一样的你。”

江屿的喉结动了动，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山风带着凉意，夏枝却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跃出胸腔。

“夏枝，”他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如羽毛，“我……”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招呼声，说是设备出了点问题。江屿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遗憾。

“快去看看吧。”夏枝轻声推了推他，“明天还要拍呢。”

他点点头，却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她手心——是下午摘下的那片红枫，已被他细心压平。叶脉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还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晚安。”他深深看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夏枝握着枫叶回到房间，将它夹在笔记本扉页，随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山里的夜色浓重如墨，星辰却密布天幕，比城市所见明亮得多。她想起江屿说的，萤火虫是迷路的星星；而此刻她觉得，有些人就像山间的萤火，或许曾走过一段迷途，但终会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亮起温柔的光，找到彼此。

她拿起手机，给江屿发了条消息：“今天的星空很美，像你直播时游戏里的那片天。”

几秒后，回复跳出：“那明早一起去后山看日出吧？民宿老板说，那里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夏枝嘴角忍不住扬起，指尖轻敲：“好。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她最后望了一眼窗外星空，才拉上窗帘。这个山间的夜晚，注定会做一个有星光、有篝火、有枫叶、有那个温柔身影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