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吗

清晨的第一缕熹微，尚未能彻底驱散山林间弥漫的乳白色寒雾，刘耀文便已睁开了双眼。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如同林间警惕的鹿，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从最深的休憩中瞬间清醒。

这并非天生，而是经年累月身处波谲云诡之境所磨砺出的本能。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仍在熟睡的苏九脸上。

苏九睡得很沉，呼吸匀长，带着一种不设防的安宁。她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映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脸颊因暖意透着淡淡的粉，嘴唇微微翕张，像个不知愁滋味的孩子。

然而刘耀文知道，苏九并非不谙世事，他只是选择在这片远离尘嚣的山林中，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纯粹，守护着内心的宁静。

自从刘耀文的伤势好转到不再需要日夜照料后，他便以“一个人睡觉冷，伤口怕受寒”为借口，半是强硬半是耍赖地让苏九与他同榻而眠。

虽是各盖一床棉被，但每每清晨醒来，刘耀文总会发现苏九不知何时已滚进了他的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肩窝，手脚也不安分地搭过来，像寻求温暖的小兽。

而苏九，每次都只会红着耳朵，讷讷地归咎于自己睡相不佳，从未深想。

刘耀文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惊动身旁的人。初秋的寒意已然浸入骨髓，离开被窝的瞬间，冷意便攀附而上。

他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依旧挺括的外袍，动作间牵动了左胸下方那道几乎致命的伤口，一阵隐痛传来，让他微微蹙眉。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雾气氤氲，草木凝露，世界寂静得只剩下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他的视线越过稀疏的篱笆，投向更远处蜿蜒下山的小径尽头，目光深沉难辨。

从贴身的内袋中，他取出一枚小巧的、以特殊金属打造的筒状物，里面卷着写满密文的薄绢。

这是他昏迷前就紧紧攥在手里，苏九救他时也未敢丢弃的东西。他走到屋外，从屋檐下那个简陋却牢固的鸽笼里，取出一只通体雪白，唯爪喙呈淡金色的信鸽。

这鸽子并非寻常信鸽，是他在伤势稍稳后，设法用特定方式召唤而来的。他将小筒仔细地缚在鸽腿上，抚了抚鸽子光滑的羽毛，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随即扬手将其送入渐亮的天空。白鸽振翅，很快化作一个微小的白点，消失在层云与山峦的交界处

刘耀文“京城……”

他心中默念，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腔翻涌。

那是权力与欲望交织的漩涡，是他必须回去的战场，有未竟的责任，有待清算的恩怨，也有……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然而，这片山林，这间木屋，还有屋里那个沉睡的人，却像一块意外的磁石，牵绊着他原本决绝的步伐。

他盘算着，回去是必然，但回去的方式，回去后的布局，或许可以因为这场意外的“停滞”而有所调整。

苏九的救命之恩，以及这短暂宁静岁月所赋予他的某种前所未有的清明，让他原本铁血冷酷的心肠，生出了一丝柔软的枝桠。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苏九醒了。刘耀文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转身回到屋内。

苏九果然已经坐起身，正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他从外面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九“你又起这么早”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听在刘耀文耳中，却比任何丝竹之声都悦耳。

刘耀文“习惯了”

刘耀文走到火塘边，熟练地添柴，引火，将陶罐挂上，准备烧些热水。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暖意。

看着苏九穿衣起身，动作间流露出少年人的单薄与韧劲

刘耀文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刘耀文“苏九，我再问一次，你可愿意随我回京”

这问题，在他能下地走动后，已问过不止一次。每一次，苏九的回答都毫无例外。

果然，苏九系衣带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摇了摇头

苏九“文耀，你知道的，我不想去。京城……太远了，也太闹了。这里才是我的家。”

她的家，是这间父亲留下的木屋，是屋前屋后他亲手种植的草药，是这片熟悉的山林，是自由自在、无需看人眼色的生活。

若是往常，刘耀文或会再劝几句，描绘京城的繁华，许诺安稳的生活，甚至略带强硬地陈述他独自留在此处的潜在危险——那些追杀他的人，未必不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但今天，刘耀文只是深深地看了苏九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太多苏九读不懂的情绪，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他主动靠近火堆，用火钳拨弄着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的火星溅起，映在他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苏九虽觉他今日有些异常，但并未深想，只当他是再次被拒绝后有些失落。家里的米缸早已见底，前几日晒的药材也已积攒了不少，需要拿到山下小镇上换些银钱，购置吃食。

作者谢谢宝宝的鲜花，今天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