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许意和段诚盯着电脑屏幕，技术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图像处理。

“再调高一点对比度……对，就这样。”段诚指着屏幕上那张从秦志贤手机里恢复的照片。

照片是在实验室偷拍的，角度隐蔽，画质粗糙。画面里一个穿白色防护服的人背对镜头，正在操作仪器。虽然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身形轮廓还是能辨认出来。

“这个身材……”许意眯起眼睛，“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肩膀有点前倾。和周文远的体型特征吻合。”

技术人员调出了周文远公开场合的照片进行比对：“身高一致，体型也相似。但光凭这个还不足以确认。”

段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今天中午偷拍的照片：“这是我今天拍的周文远，你们看，走路的姿态，肩膀前倾的幅度，几乎一样。”

许意凑过去看，确实，两张照片里的人，那种微驼的背、略显刻板的站姿，如出一辙。

“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许意说，“光是体型和姿态，法庭上说服力不够。”

正说着，技术队的小李从另一台电脑前抬起头：“段哥，许哥！秦志贤手机里那个加密通讯记录破解了！”

两人立刻围过去。屏幕上显示着一串聊天记录，时间是秦志贤死亡前一周。

「Q-07：我不能再继续了，副作用太严重」

「对方：最后一组数据，完成后报酬双倍」

「Q-07：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的身体已经出现严重反应」

「对方：项目进入关键阶段，现在退出会毁掉所有人」

「Q-07：我要去看医生」

「对方：考虑清楚，你签过协议」

「Q-07：那协议根本不合法！」

「对方：那又如何？你觉得谁会相信你？一个为了钱自愿当试验品的前研究员？」

对话在这里中断。最后一条信息是秦志贤发的，但没有发送成功，显示网络错误。

「Q-07：我要报警」

“他试过报警……”许意低声说。

段诚脸色铁青：“所以他们就杀了他灭口。”

小李继续操作：“聊天软件是加密的，但秦志贤的手机自动备份了缓存。我们还找到了对方的ID信息，虽然用了多层代理，但追踪到了一个邮箱地址。”

“能查到注册人吗？”

“邮箱注册信息是假的，但绑定的手机号码……经过转接，最终定位到本市。”小李调出地图，红点闪烁的位置，“高新区，新生科技大厦附近。”

段诚和许意对视一眼。

严誉然从门外走进来，正好听到最后几句：“有进展？”

“严队！”段诚立刻汇报，“秦志贤死前试图报警，但被威胁了。聊天记录里的对方，很可能就是周文远或者他的同伙。对方使用的加密聊天账号，最终定位到新生科技附近。”

严誉然走到电脑前，仔细看了聊天记录和定位信息，表情凝重：“这些证据很重要，但还不够。周文远这种人，有顶尖的律师团队，光靠间接证据很难定罪。”

“那怎么办？”段诚问。

“继续深挖。”严誉然说，“查周文远的所有社会关系、资金往来、通讯记录。特别是他和海外那个号码的联系内容，如果能破解……”

许意忽然开口：“严队，工棚里那些血液样本，除了秦志贤的，还有其他十几个人。这些人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他受害者，他们的证词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严誉然点头：“对。段诚，明天你重点查这个。从那些血液样本的编号入手，A-12、B-09……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真实身份。”

“是。”

严誉然看了眼时间：“今天先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明天继续。”

段诚收拾东西，看向许意：“一起走？”

许意点头，两人和严誉然打了招呼，一起离开技术队。

夜晚的市局大院很安静，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段诚和许意并肩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你今天中午说，周文远的下巴有颗痣？”许意忽然问。

“对，挺明显的。”段诚比划了一下位置，“就在这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意若有所思：“我在想……秦志贤既然偷偷拍了照片，会不会还留下了其他证据？比如，能明确指认周文远的证据？”

段诚脚步一顿：“你是说，他可能还藏了别的？”

“有可能。”许意说，“一个决定报警的人，不会只凭几张模糊照片就行动。他应该会准备更确凿的证据。”

两人走到车边，段诚拉开副驾驶的门，很自然地让许意先上。等许意坐好，他才绕到驾驶座。

车子驶出市局大院，融入夜晚的车流。

“许意，”段诚开着车，眼睛看着前方，“这个案子……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周文远背后可能不只是一个非法实验室。”段诚声音低沉，“三百万的技术服务费，定期和海外联系，进口高级实验设备……这不像是一个人能干的事。背后可能是一个组织，甚至……”

他没说完，但许意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我们更要小心。”许意轻声说。

段诚转头看了他一眼。车内灯光昏暗，许意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柔和又坚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段诚忽然说。

“什么？”

“没什么。”

“许意，”段诚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案子结束后，我有话想跟你说。”

许意转过头看他。段诚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什么话？”许意问。

段诚张了张嘴，却最终摇头：“算了，等案子结束再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把车停在许意家楼下。老旧的居民楼，只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

“到了。”段诚说。

许意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那里，犹豫了几秒，忽然问：“段诚，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段诚的手机响了。两人都愣了一下。

段诚看了眼屏幕，是严誉然打来的。他立刻接起：“严队？”

电话那头传来严誉然急促的声音：“段诚，你在哪儿？立刻回局里！”

“发生什么事了？”

“周文远要跑！”严誉然语速很快，“我们监控到他定了明天早上飞香港的机票，转机去美国。他老婆孩子昨天已经先过去了！”

段诚脸色一变：“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对许意说：“你回家，锁好门。我得回局里。”

“我跟你一起去。”许意立刻说。

“不行，太危险了。周文远现在狗急跳墙，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你就安全吗？”许意看着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我也是警察，这是我的职责。”

段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他叹了口气：“好吧。但跟紧我，别单独行动。”

“知道。”

车子掉头，再次驶向市局。

晚上十点半，刑侦支队会议室里气氛紧张。

严誉然站在白板前，上面已经贴满了周文远的资料和行动轨迹。沈修也在，他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休息过，但眼神依旧锐利。

“刚接到情报，周文远定了明天早上七点飞香港的航班，中转去洛杉矶。”严誉然语速很快，“他妻子和两个孩子，三天前就以旅游名义出国了，现在在旧金山。周文远本人今天下午去银行取了大额现金，晚上回家后一直没出来。”

“他在准备跑路。”段诚说。

“对。”严誉然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在今晚行动。但问题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能逮捕他。聊天记录、血液样本、模糊照片，这些在法庭上还不够。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现行犯罪。”

沈修忽然开口：“工棚里的记忆卡，那段录像。”

所有人都看向他。

“录像里虽然所有人都穿着防护服，但有些细节可以识别。”沈修走到电脑前，调出录像，“看这里，左边这个人，右手腕上戴着一块表。”

他放大画面。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块金属表带的腕表，表盘有特殊设计。

“还有这里，”沈修又指向另一个画面，“这个人转身时，防护服领口露出一点衬衫领子，是深蓝色条纹。”

严誉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在周文远家里找到这块表，或者这件衬衫……”

“至少可以申请搜查令。”沈修说。

段诚立刻操作电脑，调出周文远的公开照片和社交媒体信息。很快，他在一张周文远参加行业峰会的照片里，发现了线索。

“这块表！”段诚放大照片，“江诗丹顿的限量款，表盘有特殊雕花。和录像里的一模一样！”

许意也找到一张周文远在机场被拍到的照片：“深蓝色条纹衬衫，领口样式和录像里露出来的完全一致。”

严誉然当机立断：“够了。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理由是涉嫌非法拘禁、非法人体实验和谋杀。小张，你去办手续，加急。其他人，准备行动。”

“是！”

众人迅速准备。段诚和许意检查配枪和装备，沈修整理需要带上的物证资料。

严誉然走到沈修身边：“沈法医，你留在局里。”

“为什么？”沈修抬头。

“你不是外勤人员，而且……”严誉然顿了顿，“周文远认识你。他今天在新生科技见过我们，如果你出现在抓捕现场，可能会让他警觉。”

沈修抿了抿唇，显然不太情愿，但他知道严誉然说得对。

“好吧。”他最终说，“但我要在指挥中心。”

“可以。”严誉然拍拍他的肩，“你的专业判断对我们很重要。”

晚上十一点，搜查令和逮捕令批下来了。行动组准备出发。

严誉然做最后的部署：“周文远住在翡翠湾别墅区，安保严密。我们分两组，一组从前门进入，吸引注意力；二组从后花园潜入，防止他跳窗逃跑。行动时间定在凌晨一点，那时候人最困。”

“记住，”他环视众人，“周文远可能持有武器，也可能有同伙在附近。安全第一，必要时候可以开枪，但要留活口。我们需要他的口供。”

“明白！”

凌晨零点五十分，翡翠湾别墅区外。

几辆没有警标的车停在暗处，严誉然、段诚、许意和其他六名刑警已经就位。所有人都穿着防弹背心，配枪上膛。

“一组到位。”

“二组到位。”

对讲机里传来各组的汇报。

严誉然看了眼时间：“行动。”

夜色中，两组人悄无声息地接近18号别墅。这是周文远的家，一栋三层独栋别墅，带前后花园。

一组从前门靠近，二组绕到后花园。段诚和许意在二组，他们熟练地翻过围墙，落在柔软草坪上。

别墅里一片漆黑，只有二楼一个房间亮着微弱的光。

“目标可能在二楼书房。”严誉然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按计划，一组破门，二组守窗。三、二、一，行动！”

“砰！”

前门被撞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几乎同时，别墅里的灯全亮了。

“警察！不许动！”

一阵骚动从楼里传来。段诚和许意守在书房窗下，紧盯着二楼那扇窗。

忽然，窗户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探出来，想要往下跳。

“周文远！不许动！”段诚举枪瞄准。

那人僵住了，借着屋里透出的光，能看清正是周文远。他穿着睡衣，手里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脸色惨白。

“我……我没犯罪！你们凭什么抓我！”周文远声音颤抖，但还在强装镇定。

“涉嫌非法拘禁、非法人体实验和谋杀秦志贤。”严誉然的声音从周文远身后传来——他已经带人冲进了书房，“现在请你配合调查。”

周文远僵在那里，前有枪口，后有警察。他最终松开了行李箱，举起双手。

“你们……你们没有证据。”他还在做最后挣扎。

严誉然上前给他戴上手铐：“有没有证据，回局里再说。”

段诚和许意也从窗户翻进书房。许意第一时间捡起周文远丢下的行李箱，打开一看，里面是现金、护照、几部手机，还有一个移动硬盘。

“严队，有发现。”

严誉然走过来，看着移动硬盘：“带回去，立刻检查。”

周文远被押下楼时，还在喊：“我要找律师！你们这是非法闯入！”

严誉然不为所动：“你的律师可以到局里见你。现在，请你保持沉默。”

别墅外，警灯闪烁。周文远被押上警车时，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段诚和许意最后检查了一遍别墅，在书房的书架后面，发现了一个隐藏的保险柜。

“需要密码。”段诚说。

许意仔细观察书架上的书，忽然注意到有几本书的排列很不自然。他试着抽出一本《生物医学工程前沿》，书后面露出一个小键盘。

“找到了。”

严誉然走过来：“能打开吗？”

“需要密码或者指纹。”许意说，“周文远不会轻易告诉我们。”

“带回局里，让技术队想办法。”严誉然说，“收队。”

凌晨一点半，警车驶离翡翠湾别墅区。周文远坐在后座，面如死灰。

严誉然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拿起对讲机：“指挥中心，目标已抓获。通知沈法医，准备审讯。”

对讲机里传来沈修平静的声音：“收到。”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