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市局审讯室。

周文远坐在审讯椅上，已经换了身看守所提供的衣服。他恢复了冷静，甚至有些过于镇定，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思考什么。

单向玻璃后，严誉然、沈修、段诚和许意站成一排。严誉然手里拿着周文远的资料，眉头紧锁。

“他很从容。”段诚低声说，“不像是刚被抓的人。”

沈修的目光盯着周文远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在等人。”

“等谁？”许意问。

“律师，或者……别的什么人。”沈修说，“他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严誉然深吸一口气：“我去会会他。沈法医，你看着，有发现随时通知我。段诚、许意，你们去技术队，看那个移动硬盘和保险柜里有什么。”

“是。”

严誉然推开审讯室的门走进去。周文远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但疏离的微笑：“严队长，深夜打扰，辛苦了。”

“周总倒是很体谅我们。”严誉然在对面坐下，打开记录本，“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不太清楚。”周文远推了推眼镜，“我猜……和秦志贤有关？他是我前员工，我听说他出事了，很遗憾。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志贤死前参与了非法人体实验，实验地点在城北废弃采砂场的一个工棚里。”严誉然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他的血液样本、实验记录，还有……你的手表和衬衫。”

周文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严队长，江诗丹顿的表不只有我戴，深蓝色条纹衬衫更是满大街都是。凭这些就认定我和什么非法实验有关，是不是太草率了？”

“还有这个。”严誉然推过去一张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截图，“这是秦志贤手机里恢复的，他和一个加密账号的对话。对方威胁他不能退出实验，否则后果自负。这个账号的最终定位，在新城区，你的公司附近。”

周文远扫了一眼，轻笑：“科技这么发达，定位造假也不是难事。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加密聊天软件。严队长，我是上市公司副总裁，每天处理多少正经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搞这些？”

“那你为什么突然订了明天飞美国的机票？”严誉然问，“妻子孩子三天前就出国了，你取了大量现金，家里还藏着移动硬盘和保险柜。这不像正常出差吧？”

周文远终于收敛了笑容，但依旧从容：“我确实计划去美国考察，顺便和家人团聚。取现金是因为国外的信用卡有时不好用。移动硬盘里是公司技术资料，保险柜是放重要文件的。这些都是正常行为，违法吗？”

严誉然盯着他，知道遇到硬茬了。周文远显然早有准备，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

单向玻璃后，沈修拿起通话器：“严队，问他‘密涅瓦’项目。”

严誉然听到耳机里的提示，开口：“‘密涅瓦’项目，你知道吗？”

周文远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没逃过严誉然的眼睛。

“那是公司一个已经暂停的研发项目，和秦志贤的死有什么关系？”

“项目为什么暂停？”

“技术瓶颈，资金问题，很正常。”周文远说，“严队长，如果你怀疑公司项目有问题，可以走正规渠道调查。但半夜闯进我家把我抓来，这已经对我的名誉造成了严重损害。我的律师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表情严肃。

“我是周文远先生的律师，姓陈。”男人递上名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们无权拘留我的当事人。我要求立即释放周先生，或者出示逮捕令和足够证据。”

严誉然站起身：“逮捕令我们有。至于证据，正在调查中。周文远涉嫌重大刑事案件，依法可以拘留48小时。”

陈律师皱眉：“什么罪名？”

“非法拘禁、非法人体实验、涉嫌谋杀。”严誉然一字一顿。

“证据呢？”陈律师问，“如果只是些模糊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我建议严队长慎重考虑。周先生是社会知名人士，这种指控一旦出错，后果很严重。”

严誉然看着周文远从容的表情，又看看咄咄逼人的律师，心里明白：这场较量，对方准备得很充分。

与此同时，技术队办公室。

段诚和许意盯着电脑屏幕，技术人员正在破解周文远的移动硬盘。

“加密很复杂，但能解开。”技术员小李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需要点时间。”

“那个保险柜呢？”段诚问。

“已经运过来了，正在尝试开锁。”另一个技术员说，“指纹锁，需要周文远的指纹。但我们有办法绕过。”

许意忽然想起什么：“段诚，今天在别墅，周文远被带走时，是不是碰过门把手？”

段诚眼睛一亮：“对！他戴着手铐，但开门时用手推了门。理论上应该有指纹残留。”

“我去取。”许意立刻往外走。

半小时后，许意带着从别墅门把手上提取的指纹模回来了。技术队小心翼翼地将指纹膜贴在开锁设备上。

“滴滴——验证通过。”

保险柜门弹开了。

里面没有现金，也没有珠宝。只有几份文件、一个U盘，还有……几本护照。

段诚拿起护照翻开，愣住了：“周文远……不止一本护照？”

三本护照，都是周文远的照片，但名字不同：周文远、周明远、周志远。国籍也不同：中国、加拿大、圣基茨。

“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许意低声说。

文件是英文的，段诚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股权转让协议。周文远把他名下的公司股份，转让给了一家叫‘凤凰资本’的离岸公司。转让时间……一周前。”

“一周前？”许意接过文件，“那时候秦志贤还没死，但已经出现严重反应。周文远在那个时候就开始转移资产了。”

U盘插入电脑，里面是大量加密文件。小李花了些时间破解，第一个文件夹打开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是详细的人体实验数据，不止秦志贤一个人，而是三十七个不同的代号。每个代号都有完整的档案：年龄、血型、健康状况、实验结果、后续处理……

“后续处理”一栏，有些写着“释放”，有些写着“观察中”，还有些……写着“终止”。

秦志贤的那一栏，就写着“终止-意外死亡”。

“他们杀了不止一个人。”段诚的声音在颤抖。

许意快速翻阅，在一个代号“L-21”的记录里，看到了更可怕的内容：“L-21，男性，29岁，A型血。注射HB-3型试剂后出现急性肾衰竭……送医途中死亡，处理方式：火化，报告为交通事故。”

“他们在拿人命做实验……”许意握紧拳头。

小李继续破解第二个文件夹。这个文件夹加密级别更高，花的时间更长。

终于，文件夹打开了。里面不是实验数据，而是……通讯记录。

周文远和一个代号“Z”的人的加密邮件往来，时间跨度两年。

最早的一封邮件，两年前：

「Z：项目批准，资金已到位。目标：三年内完成HB系列试剂的初步人体试验。优先级：O型血个体。」

周文远回复：「明白。已在新生科技内部启动‘密涅瓦’项目作为掩护。需要更多专业人员和设备。」

「Z：人员由我安排。你负责场地和安全。记住，保密第一。」

后来的邮件越来越详细，提到了设备采购、场地选择、志愿者招募。甚至有一封邮件专门讨论“意外处理方案”。

「Z：如有意外，必须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周文远回复：「已建立应急机制。所有参与者都签署过保密协议，必要时可以处理。」

最后几封邮件是最近的：

「Z：Q-07出现意外，你的应急机制呢？」

周文远：「已处理。现场清理完毕。」

「Z：不够。警察已经介入。启动撤离程序。」

周文远：「明白。设备和数据已转移，人员已疏散。」

「Z：你自己也要准备离开。那边的事我会处理。」

邮件到这里结束。

“Z是谁？”段诚问。

小李调出邮件追踪记录：“发件IP经过多次跳转，最终定位……在美国，但具体位置无法确定。对方使用了高级反追踪技术。”

许意盯着屏幕：“Z是周文远的上线，或者说是……项目的真正负责人。周文远只是个执行者。”

段诚立刻拿起电话：“严队，我们有重大发现。周文远的保险柜里有多本护照，还有他和一个代号‘Z’的人的完整通讯记录。他们进行人体实验已经两年，可能不止秦志贤一个受害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严誉然严肃的声音：“把证据带过来。另外，通知沈法医，我们需要他分析那些实验数据。”

审讯室里，气氛依旧僵持。

陈律师坚持要求释放周文远，严誉然寸步不让。直到段诚和许意带着证据进来。

严誉然把护照和打印出来的邮件记录推到周文远面前：“周总，解释一下？”

周文远的表情终于彻底变了。他看着那些证据，脸色从白到青，嘴唇微微颤抖。

陈律师也拿起文件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周先生，这些……”

“我要单独和严队长谈谈。”周文远忽然打断他。

陈律师愣了一下：“周先生，我建议……”

“出去。”周文远的声音很冷。

陈律师犹豫了几秒，最终提起公文包离开了审讯室。

门关上后，周文远看向严誉然：“严队长，如果我配合，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那要看你怎么配合。”严誉然说。

周文远深吸一口气：“秦志贤的死……是个意外。我们没想杀他，但他的身体反应太剧烈，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们就伪造了自杀现场？”

“……是。”周文远低头，“但实验本身，不是我主导的。我只是……执行者。”

“谁是主导者？”

周文远犹豫了。

严誉然把邮件记录推到他面前：“Z是谁？”

周文远盯着那个字母，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我不能说。”

“为什么？”

“说了，我和我的家人……都会没命。”周文远的声音在颤抖，“他们……他们不是普通人。严队长，你以为你抓的是我，其实你碰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严誉然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周文远抬起头，眼神复杂：“‘密涅瓦’项目，你以为只是为了研发人造血液赚钱吗？太天真了。你知道这种技术如果成熟，能做什么吗？”

“军事应用？医疗突破？”

“不止。”周文远苦笑，“它能改变战争形态，能让人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甚至……能延长某些人的寿命。你觉得，对某些国家和组织来说，这样的技术值多少钱？值多少条人命？”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单向玻璃后，沈修拿起通话器：“问他，‘Z’是不是境外势力。”

严誉然听到提示，开口：“Z是境外势力？”

周文远没有直接回答，但默认了：“我不能说更多。严队长，我劝你们……适可而止。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个级别能管的。继续查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严誉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文远，我是警察。我的职责就是查清真相，抓住罪犯。不管对方是谁，有多大势力。”

他收起证据：“你好好想想，是继续包庇那些人，还是戴罪立功。你的妻子孩子已经在美国了，对吧？如果我们通过国际刑警发布通缉，你觉得他们能躲多久？”

周文远的脸色彻底白了。

严誉然转身离开审讯室。门外，沈修、段诚、许意都在等他。

“他说的是真的吗？”段诚问，“背后真的有更大的势力？”

严誉然看向沈修：“沈法医，那些实验数据，你怎么看？”

沈修的表情异常严肃：“从数据看，这不是普通的非法实验。实验设计很专业，设备很先进，资金投入巨大。普通犯罪组织做不到这种程度。周文远说得对，这可能是……国家级别的秘密项目。”

“那我们怎么办？”许意问，“继续查吗？”

“查。”严誉然毫不犹豫，“但必须更小心。段诚，你带人保护周文远，防止灭口。许意，你整理所有证据，准备上报。沈法医……”

他看向沈修：“我需要你详细分析那些实验数据，找出所有可能的受害者。还有，想办法查清那个‘Z’的真实身份。”

沈修点头。

“另外，”严誉然补充，“今天的事，严格保密。在上级指示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对外透露。”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新的一天开始。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