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段诚正坐在市中心一家咖啡馆里，对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神色紧张的中年男人。

“赵明宇，秦志贤的大学室友，对吧？”段诚翻开笔记本，语气尽量放平和。

赵明宇点点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咖啡杯：“是、是的。我和志贤大学四年都住一个宿舍，毕业后也一直有联系。真没想到他会……”

“我们也很遗憾。”段诚说，“所以需要你的帮助。秦志贤最近几个月，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特别的事？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赵明宇沉默了一会儿，推了推眼镜：“其实……两个月前，志贤找我喝过一次酒。他那时候情绪很不好。”

“具体说说。”

“他说他辞职了，但语气一点不高兴，反而很焦虑。”赵明宇回忆道，“我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说有‘别的机会’，但说得很含糊。然后他喝多了，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赵明宇压低声音：“他说‘有些钱，拿了可能要命’。我当时以为他就是感慨生活艰难，没多想。但现在……”

段诚立刻记下：“还有吗？他有没有提过具体的人或者公司？”

“提过一次。”赵明宇想了想，“他说有个‘周总’很赏识他，要带他做‘大项目’。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像……像在害怕。”

“周总。”段诚重复，这和工棚里协议上那个“周”字对上了，“新生科技的周副总？”

“他没说全名，但应该是。”赵明宇说，“志贤在新生科技工作了六年，一直是他手下的研究员。”

段诚又问了一些细节，但赵明宇知道的不多。临走时，段诚递给他一张名片：“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

“警察同志，”赵明宇忽然叫住他，“志贤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段诚看着对方真诚关切的眼神，叹了口气：“还在调查中。但请你相信，我们会查清楚的。”

离开咖啡馆，段诚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半。他决定去秦志贤生前常去的地方转转。

根据秦太太提供的线索，秦志贤最近两个月经常去市图书馆。段诚开车过去，在图书馆附近停好车，先去了旁边的一家便利店。

“老板，见过这个人吗？”段诚拿出秦志贤的照片。

便利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接过照片仔细看：“哟，这不是小秦吗？认识认识，他最近老来，每次都买瓶水，有时候买包烟。”

“每次都一个人？”

“基本都是。不过……”老板想了想，“有几次我看到他跟一个男的说话，在那边拐角。”

“什么样的男的？”

“三十多岁吧，穿着挺讲究，戴眼镜。开一辆黑色轿车，不便宜的那种。”老板说，“他们说话声音很小，我也没听清说什么。但小秦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

段诚精神一振：“记得车牌号吗？或者车是什么牌子？”

“车牌没注意，车是……黑色的奥迪，挺新的。”老板努力回忆，“对了，那男的下巴这儿有颗痣，挺明显的。”

段诚立刻记下。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他走进图书馆。

图书馆管理员是个年轻女孩，看到警察证后很配合。她确认秦志贤最近确实经常来，每次都坐在三楼自然科学阅览室的固定位置。

“他看什么书？”段诚问。

“大多是生物医学、化学方面的专业书，还有外文期刊。”管理员说，“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不过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在认真看书，更像在等什么。”

“等人？”

“可能吧。他经常看手机，看时间，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段诚要求调阅监控。在管理员的协助下，他查看了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秦志贤确实如管理员所说，经常出现在图书馆。但更让段诚注意的是，有几次，那个下巴有痣的男人也出现在画面里——虽然两人没有同框，但时间上有重叠。

段诚把相关时段的监控拷贝下来，又询问了其他工作人员，但没人记得更多细节。

离开图书馆时已经中午十二点。段诚在路边摊买了份盒饭，坐在车里边吃边整理线索。

下巴有痣的男人，开黑色奥迪，和秦志贤在图书馆附近接触……

这个人是谁？和周总有关吗？

正思考着，手机响了。是许意发来的消息：「现场有重大发现，正在搜查一个废弃工棚。你那边怎么样？」

段诚回复：「找到一些线索。秦志贤死前和一个下巴有痣的男人接触过，开黑色奥迪。正在查。」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意仔，你注意安全。」

消息发出去后，段诚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几分钟，许意没回。可能在忙。

他收起手机，发动车子。下一个目标：新生科技。

新生科技总部位于高新区，是一栋气派的玻璃幕墙大楼。段诚把车停在对面街角，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观察。

正值午休时间，员工三三两两出来吃饭。段诚拿出手机，假装在等人，实际上在观察进出的人流。

他特别注意那些看起来像高管的人——年龄三十到五十岁，穿着讲究，气质沉稳。

看了大概二十分钟，段诚眼睛一亮。

一个四十多岁、戴金丝眼镜、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从大楼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两个年轻下属。男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表情严肃。

最重要的是——他下巴上有一颗明显的痣。

段诚立刻拿起手机，假装自拍，实际上对着那个男人连拍了几张照片。男人没有察觉，上了一辆黑色奥迪A6，车牌号：新A·X8888。

“找到了。”段诚低声说，记下车牌号。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等车开走后，走进旁边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新生科技大楼的正门。

段诚点了一杯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查那辆奥迪的车主信息。

通过内部系统查询，车主登记信息显示：周文远，男，45岁，住址是高新区某高档小区。职业一栏填写的是“新生科技集团副总裁”。

“周文远……周总。”段诚眯起眼睛，“果然是你。”

他又查了周文远的基本资料：海归博士，生物医学工程专业，五年前回国加入新生科技，三年前升任副总裁，主管研发部门。已婚，有一子一女，住在市值千万的别墅区。

表面看，是个典型的成功人士。

但段诚办案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他继续深入调查，发现周文远名下有三家公司：除了新生科技的职务，他还是一家叫“智源生物”的小公司的法人，持股90%。另一家“远航投资”他持股60%。

“智源生物……”段诚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上网查询这家公司的信息。

公司注册于两年前，注册资本500万，经营范围包括：生物技术研发、医疗器械销售、健康管理咨询等。公司地址在城北一个写字楼里，员工只有五人。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公司。

但段诚注意到，这家公司成立后，几乎没有任何公开的业务记录，没有产品，没有合作伙伴信息，就像个空壳公司。

而“远航投资”的情况也类似，成立三年，投资记录寥寥无几。

“用空壳公司转移资金？还是洗钱？”段诚一边记录一边思考。

他给队里负责经济犯罪侦查的同事发了条消息，请他们帮忙查这两家公司的资金流水。

做完这些，段诚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他决定去“智源生物”的注册地址看看。

“智源生物”的注册地址在城北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段诚把车停在街对面，观察了一会儿。

写字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墙斑驳，进出的人不多。三楼的窗户都关着，拉着百叶窗，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段诚走进大楼，一楼大厅的值班大爷正在看报纸。

“大爷，问一下，三楼那家‘智源生物’今天有人上班吗？”段诚递了根烟。

大爷接过烟，态度热情了些：“智源生物？哦，那家公司啊……平时很少见人来。偶尔有个戴眼镜的男的来，一个月也就一两次吧。”

“戴眼镜？下巴有颗痣？”

“对对对，就是他。”大爷点头，“开辆黑车，挺气派的。每次来待不了多久就走。”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好像还有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瘦瘦的，来过几次。不过最近没见了。”大爷想了想，“对了，上周有几个人来搬东西，搬了几个大箱子下楼。我问他们干嘛，说是公司搬家。”

“搬哪儿去了？”

“没说。就搬上车拉走了。”大爷指着窗外，“就停那儿，一辆白色厢式货车。”

段诚心里一紧。白色厢式货车……和许意他们在采砂场发现的线索对上了。

“记得车牌号吗？”

“哎哟，这没注意。”大爷摇头，“不过那车挺干净的，不像拉货的，倒像是……像是搬实验室设备的车，箱子都包得严严实实的。”

段诚谢过大爷，上到三楼。三楼走廊很安静，只有两家公司，一家是会计事务所，“智源生物”在走廊尽头。

门锁着，段诚试着推了推，推不动。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地上有搬东西留下的痕迹。

他走到窗边，想从外面看看，但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正思考着怎么进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意回消息了：「工棚里发现了大量证据，包括秦志贤的血液样本和实验记录。你那边小心，周文远可能不简单。」

段诚回复：「我正在智源生物的注册地址，这里好像刚搬空。周文远今天中午从新生科技出来，开黑色奥迪，车牌新A·X8888。」

许意很快回复：「严队说先别打草惊蛇。你查完先回局里，有新情况。」

「好。你们什么时候回？」

「估计还要两小时。采砂场这边物证很多。」

段诚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智源生物”的门牌，转身下楼。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周文远用这家空壳公司进行非法实验，“智源生物”就是“密涅瓦”项目的前期掩护。现在实验出事了，他们紧急转移了设备和证据。

回到车上，段诚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驾驶座上，整理着今天的发现。

秦志贤的死、非法人体实验、空壳公司、紧急转移……这些线索像拼图一样，渐渐拼出一个模糊但可怕的画面。

而周文远，很可能就是关键人物。

但段诚知道，现在还不能动他。没有确凿证据，这种人有一百种方法脱身。

正想着，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经侦科的同事打来的。

“段诚，你让我查的那两家公司，有发现。”对方语气严肃，“‘智源生物’和‘远航投资’在过去一年里，有大额资金往来，但都是境外账户，很难追查。不过我们查到，‘智源生物’去年进口了一批设备，申报的是‘实验室常规仪器’，但实际货物清单里，有几样东西很可疑。”

“什么东西？”

“便携式血液分离机、低温存储设备，还有……生物安全柜。”同事停顿了一下，“这些都是高级实验室才需要的设备。但‘智源生物’申报的经营范围里，根本没有实验这一项。”

段诚握紧手机：“能查到这些设备的去向吗？”

“暂时不能。进口后就直接从海关仓库提走了，没有后续记录。”同事说，“不过我们查了周文远的个人账户，发现他最近三个月有几笔大额转账，收款方都是海外账户，标注是‘技术服务费’。”

“多少钱？”

“单笔都在五十万以上，总共超过三百万。”

段诚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万的“技术服务费”，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技术合作。

“还有，”同事继续说，“我们查了周文远的通讯记录。最近两个月，他频繁和一个海外号码联系，每次通话时间都很短，但很规律，每周二和周五晚上十点准时打。”

“能查到对方是谁吗？”

“号码注册在开曼群岛，通过多次转接，很难追踪。”同事说，“但可以肯定，对方不是普通人。”

挂断电话，段诚感觉背脊发凉。

周文远背后，很可能有境外势力支持。而这个“密涅瓦”项目，可能不只是简单的非法实验，还涉及更复杂的利益链条。

他立刻给严誉然打电话汇报情况。

电话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能听到现场勘查的声音。

“严队，我这边有重要发现。”段诚快速汇报了周文远的情况、空壳公司、资金往来和境外联系。

严誉然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段诚，你现在立刻回局里。把这些发现整理成报告，申请对周文远实施监控。但记住，暂时不要惊动他。”

“明白。”段诚说，“严队，你们那边怎么样？”

“工棚里发现了关键证据，包括秦志贤的血液样本和实验记录。”严誉然声音低沉，“还有一段监控录像，记录了秦志贤死前的最后时刻。沈法医看完后……情绪不太好。”

“许意呢？”段诚忍不住问。

“他没事，正在帮技术队整理物证。”严誉然顿了顿，“你担心他？”

“我……”段诚一时语塞。

严誉然在电话那头笑了：“行了，知道你俩关系好。放心吧，我会看着他们的。你快回局里，把报告弄好，今晚可能要开专案会。”

“好。”

挂断电话，段诚发动车子，驶向市局。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