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分头搜索采砂场。严誉然搜工棚外围，沈修搜其他工棚和机器区，许意搜边缘地带。
阳光升高了，雾散了，采砂场全貌清晰起来。这里显然废弃很久了，大部分机器锈得厉害，沙山上长了草。
搜了大概半小时，许意在工棚后面的一堆废砖下，发现一个埋着的黑色塑料袋。他小心挖出来，打开一看，呼吸一滞——
里面是几个用过的针管、几个空药瓶，还有一团沾着暗红色污迹的纱布。药瓶的标签大多被撕了，但有一个还剩“苯巴比妥”几个字。
“严队！沈法医！”许意喊。
两人快步跑过来。看到塑料袋里的东西，严誉然立刻拍照，沈修戴上手套，小心拿起一个针管。
针管是普通的5ml一次性针管，但针头很特别——很细，不锈钢的，在阳光下反光。
“和秦志贤脖子上的针眼对得上。”沈修说“针头直径大约0.3毫米，就是这种。”
他又拿起那个标着“苯巴比妥”的空药瓶仔细看：“标签被撕过，但残留的胶痕很新，应该是最近才撕的。瓶底还有一点液体，要送检。”
严誉然脸色凝重：“苯巴比妥是镇静药，管制药品。普通人很难弄到。”
沈修检查了其他药瓶，有的标签全没了，有的剩点英文药名。他把所有东西小心放回塑料袋：“必须立刻送检。这些很可能和秦志贤的死直接有关。”
正说着，沈修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微变，走到一边接电话。
许意注意到，沈修接电话时背对他们，声音压得很低。通话很短，不到一分钟就挂了。
沈修走回来时，脸色更苍白了些，但眼神很锐利。
“怎么了？”严誉然问，语气关切。
“省厅毒理检验的初步结果出来了。”沈修声音平静，但许意听出一丝不寻常的紧绷，“秦志贤血里检出好几种药，包括苯巴比妥、丙泊酚，还有……一种没见过的蛋白质衍生物。”
“没见过？”严誉然皱眉。
“省厅数据库里没有。”沈修看着手里的药瓶，“可能得送国家实验室。但初步分析显示，这东西和血结合很强，可能是一种……人造血红蛋白的试验品。”
现场安静下来。河风吹过采砂场，杂草沙沙响。
“人造血红蛋白……”严誉然重复这个词，每个字都咬得重，“‘密涅瓦’项目的研究方向？”
“很可能。”沈修收起手机，目光重新看向工棚，“严队，搜查令必须快点。这个工棚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所有答案。”
严誉然点头，又打电话催。挂断后，他看着沈修苍白的脸，忽然说：“沈法医，你坐下歇会儿。”
“我不累。”沈修下意识说。
“不累也坐下。”严誉然语气不容商量，“你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好好休息，脸色这么差，一会儿要是晕在这儿，我可负不起责。”
沈修张了张嘴想反驳，但严誉然已经拉着他走到一块干净的水泥墩前，按他坐下。
“许意，水给我。”
许意连忙递过一瓶水。严誉然拧开瓶盖塞到沈修手里：“喝点水，吃点东西。我包里有巧克力。”
沈修握着水瓶，看着严誉然从自己背包里翻出块黑巧克力，撕开包装递过来，动作自然得像照顾弟弟。
“……谢谢。”沈修低声说，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小口。
严誉然在他旁边坐下，自己也喝了口水：“沈法医，我知道你急着破案。我也急。但办案不是拼命，是拼脑子和耐力。你把身体熬垮了，谁来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
沈修没说话，只是慢慢吃巧克力。阳光照在他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影子。
搜查令终于在上午十点半批下来了。严誉然立刻调了附近派出所的警力来布控。技术队也带着设备赶到。
破拆工具很快打开了工棚的门锁。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化学试剂和某种甜腥气的味道扑出来。
“大家戴口罩！”严誉然先戴上口罩，递给沈修一个，“沈法医，戴好。”
沈修接过戴上，眼神已经锁定工棚里的实验台。他第一个走进去。
工棚里面比从通风口看的大。除了中间的防水布区域，四周还堆着更多箱子设备。那个简易实验台上摆着离心机、血液分析仪、恒温箱，还有几个架子摆满试管和药瓶。
技术队开始拍照取证。沈修走向恒温箱，打开门，里面整齐放着几十支采血管，每支都贴着打印的标签。
标签上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编号、日期、血型，还有供体代号。
“Q-07，O型，2023.10.25……”沈修拿起那支管子，声音冷得像冰，“这是秦志贤的代号。这儿还有更多。A-12，B-09，AB-03……至少十几个人。”
严誉然走过来，看着那些采血管，脸色铁青：“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血被抽走做实验吗？”
沈修没回答，继续检查。在实验台下面的抽屉里，他发现了一本黑色硬壳的实验记录本。
记录本没任何标识。沈修戴上手套小心翻开。里面是用英文和简写记的实验数据，字迹工整但冰冷。
许意凑过来看，虽然很多专业词看不懂，但大概明白：测试某种“HB替代品”在不同血型里的相容性、携氧能力、代谢速度……
记录持续了三个月，最近一次是五天前。沈修翻到最后几页，动作忽然停住了。
那一页记得很详细，标着“Q-07急性溶血反应”。
记录显示，三天前，代号Q-07的供体（秦志贤）在第四次注射“HB替代品”后，出现了严重的急性溶血反应。实验人员记了详细症状：发烧、发冷、腰痛、血红蛋白尿……
然后，记录突然断了。
没有送医记录，没有后续处理。就像这个人消失了。
“这儿！”技术队的小李在另一边喊。
众人走过去，发现墙角堆的几个黑塑料袋里，装着用过的实验器材：针管、针头、纱布、手套，还有几个碎试管。
在一个单独的密封袋里，发现了几张被撕碎又揉成一团的纸。技术员小心展开拼凑，发现是一份手写的协议。
协议标题是《“密涅瓦”项目志愿者知情同意书》。
内容大致是：志愿者同意参加“新型血液替代品”临床试验，自愿接受抽血和打针，得到报酬。协议下面有签名——秦志贤，还有另一个人的签名，但被撕了，只剩半个“周”字。
“周……”严誉然盯着那个字，“新生科技的周总？”
“很可能。”沈修声音很冷，“但他不会认。这协议没法律效力，而且已经被撕了。”
搜查持续到下午一点。所有物证都小心打包、编号、拍照。就在准备收队时，沈修忽然在工棚最角落的杂物堆里，发现了一个被藏起来的暗格。
暗格很小，藏在破木箱后面，用活动木板挡着。打开后，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没封口，里面是一张记忆卡，还有一张手写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行打印的英文。
沈修盯着字条，手指微微收紧。严誉然走过来看到内容，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
沈修没说话，把记忆卡递给技术员：“立刻读取，小心病毒。”
技术员用专用设备读卡。几分钟后，他表情奇怪：“严队，沈法医……这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是……一段监控录像。”
“放。”严誉然命令。
录像画面出现，是一个实验室的内部监控。时间显示是三天前的晚上十一点。画面里，秦志贤躺在实验床上，几个穿防护服、戴口罩和护目镜的人围着他。
其中一个人正给他打针。秦志贤开始很平静，但几分钟后，他开始剧烈挣扎，表情痛苦。
穿防护服的人按住了他，但没人停手，没人急救。
他们只是站着，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
然后，画面突然断了。
录像只有三分钟，但看完后，整个工棚死一般寂静。
严誉然一拳砸在墙上，眼眶发红：“这帮畜生……”
沈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线。许意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愤怒——一种冰冷的、压到极致的愤怒。
“沈法医……”许意想说什么，但沈修已经转身走出工棚。
严誉然立刻跟出去。外面阳光刺眼，沈修站在空地上，背对工棚，肩膀绷得很紧。
“沈修。”严誉然第一次叫他名字，声音低沉，“你没事吧？”
沈修没回头，只是摇头。
严誉然走到他面前，看到沈修闭着眼，睫毛在抖。这个总是冷静的法医，此刻终于露出了裂痕。
“我们会抓住他们的。”严誉然声音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向你保证，每一个参与这事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沈修睁开眼，看着严誉然。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痛苦，还有更深的东西。
“严队，”他的声音有点哑，“这个案子，我要跟到底。不管牵扯到谁，不管多危险。”
严誉然看着他，郑重地点头：“好。”
他伸出手，沈修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
严誉然的手一直都是温热有力的，让人安心，他微微低着头，盯着严誉然的脸，过了三秒，不自在的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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