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袭击者中有人用阿拉伯语急促地喊了句什么。
剩下的人动作一滞,互相看了一眼,迅速拖着受伤的同伴,如同出现时一样突然,飞快地退回那两辆车里。
引擎轰鸣,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青烟,两辆车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林荫道的黑暗尽头。
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得更快。
从被逼停到袭击者逃离,可能不超过两分钟。
死寂。
只有警笛声越来越近,还有宾利引擎盖因为重击而发出的、不正常的嘶嘶声。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血腥味和尘土味。
江格僵在斯野怀里,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血腥气下依旧清晰的雪松冷香,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紧绷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斯野?”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但依旧平稳。
他缓缓松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深色的毛衣浸湿了一大片,颜色更深了,粘稠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落下,砸在车内地毯上,晕开暗色的圆斑。
伤口看起来很深。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刺眼的红蓝灯光将这片昏暗的林荫道切割成破碎的色块。
警察迅速封锁现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过来。
斯野拒绝了立刻上担架,他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快速地和为首的警官交谈,语气冷静,条理清晰,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凶险袭击、并且手臂还在流血的人。
他简要说明了情况(省略了对方持有刀具和己方司机持枪的细节),描述了袭击车辆的特征,指出这可能是一起针对性的袭击,因为他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些麻烦”。
警官记录着,眼神里带着对这位年轻却沉稳的“商人”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江格被医护人员扶到一旁检查。
她只是手腕被玻璃划了几道浅浅的口子,惊吓远大于实际伤害。
一个女警温和地询问她是否看清袭击者的样貌,她茫然地摇头,脑子里只有混乱的黑影、寒光和飞溅的鲜血。
她的目光无法从斯野身上移开。
他站在警车灯闪烁的光影里,侧脸线条冷硬,正在听警官说着什么,偶尔点头。
医护人员已经为他做了紧急包扎,白色的绷带缠绕在他左臂上,迅速被渗出的血色染红。
但他站得笔直,仿佛那伤口不存在。
就在这时,斯野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对警官说了声抱歉,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接听。
夜风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送过来。
“……嗯,处理了……两个重伤,跑掉了……查清楚是谁的人……港口那边也盯紧……对,不留后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江格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处理了”、“不留后患”。
每个词都像冰锥,扎进她因为惊吓而麻木的神经。
她看着他通话的背影,看着那染血的绷带,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一点点漫上来,淹没了心脏,扼住了呼吸。
这不是普通的商人。
普通商人不会拥有那样狠辣精准的身手,不会在受伤后如此冷静地处理一切,不会在电话里用谈论天气般的口吻说出“不留后患”。
老城区混混眼里的杀意,或许还能解释为震慑。
但今晚这些手持利刃、训练有素的袭击者,和他此刻电话里透出的、对整个事件习以为常的掌控感……这些碎片终于拼凑出一个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真相。
斯野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危险。
而她,正被这股黑暗的漩涡,不容抗拒地卷入其中。
他挂断电话,转身朝她走来。
脸上的冷静在看到她苍白的脸和惊惧的眼神时,微微化开一些,带上了一点歉疚和……心疼?
“吓到了?”他在她面前停下,没有靠得太近,似乎怕加剧她的恐惧。
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轻轻拂掉了她发梢上沾着的一点玻璃碎屑。
指尖冰凉,带着夜风的寒意。
“我让人先送你回酒店。”他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江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问他到底是谁,想问他那些袭击者是什么人,想问他手臂的伤要不要紧……但所有问题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阵剧烈的颤抖。
斯野似乎看懂了她的恐惧。
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偏执。
“别怕,”他轻声说,每个字都像在做一个承诺,“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这句话在几分钟前或许还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但现在,听在江格耳里,只让她觉得更加寒冷。
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另一辆车很快被调来。
斯野亲自为她拉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
车门关上前,他弯腰,隔着车窗看着她。
夜色里,他蓝色的眼睛像两簇冰冷的火焰。
“好好休息。”他说,“明天……我可能晚点过去。”
江格没有回应,只是僵硬地坐在后座,目视前方。
车子启动,驶离这片依旧闪烁着警灯、弥漫着不安气息的现场。
后视镜里,斯野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红蓝光线交织的夜幕中。
江格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手腕上的划伤隐隐作痛,脸上干涸的血迹紧绷着皮肤。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血腥味和汽油味。
而颈间那颗“夜海石”,贴着她狂跳的脉搏,灰蓝色的光泽在窗外流动的灯光下明明灭灭,像一只沉默的、见证了一切的眼睛。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起,再也回不去了。
恐惧已经生根,并且正在枝繁叶茂。
而那个种下恐惧的人,正用染血的手臂,为她挡开外界的刀刃,却也亲手,将她拖入了更深的、无法逃离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