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说完。
斯野动了。
快得几乎看不清。
他上前一步，不是攻击，只是靠近。
但那个距离瞬间打破了安全边界，带来强烈的侵略感。
他微微歪头，看着那个高壮青年，蓝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收缩成两个冰冷的点。
然后，他用一种更低沉、更缓慢、几乎一字一顿的阿拉伯语说了几句话。
江格听不懂内容。
但她看见，那个高壮青年脸上的醉意和猥琐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见了鬼般的惊恐。
他瞪大眼睛，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刚才还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
斯野又说了句什么，很短。
语气甚至算不上严厉，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
噗通。
高壮青年膝盖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粗糙的石板地面撞击膝盖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他身后的两个同伙也吓傻了，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江格的呼吸停滞了。
她看着斯野的侧脸。
他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青年。
但江格捕捉到了——就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一抹东西。
那不是愤怒，不是厌恶。
那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像雪原上的狼看见闯入领地的猎物，冰冷，精准，带着摧毁一切的本能。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江格确定自己看见了。
那种眼神，不属于一个普通的“国际贸易商人”，甚至不属于寻常意义上的“危险人物”。
那是真正经历过血腥、并且习惯于掌控生死的眼神。
巷道死寂。
只有高壮青年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和他牙齿打颤的细微咯咯声。
斯野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地上跪着的只是几袋碍事的垃圾。
他转过身，面向江格。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眼底的杀意褪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关切、甚至有些温柔的神色。
变脸之快，让人毛骨悚然。
“没事了。”他对江格说，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甚至还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走吧，作坊就在前面。”
他伸出手，想拉她。
江格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自己贴着墙边，快步从那三个僵住的青年身边走过。
她能闻到他们身上因为极度恐惧而散发出的尿骚味。
斯野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插进裤袋，跟在她身后。
摄像师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跟上，镜头慌乱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人，又追上江格和斯野的背影。
接下来的路，两人都没说话。
江格走得很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斯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不是表演，不是威胁，那是他本质的一部分，只是平时被小心地藏在那张温和漂亮的皮囊下。
作坊很快找到了，一家藏在庭院深处的小店，墙上挂满了用各种香料粉末创作的细腻画作。
老师傅热情地迎出来，仿佛完全不知道外面巷道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录制按部就班地进行。
斯野恢复了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耐心地听老师傅讲解，笨拙却认真地尝试用香料作画，还几次因为粉尘呛得轻声咳嗽，眼尾泛起生理性的薄红，看起来无害又有些惹人怜爱。
江格配合着，微笑，尝试，对着镜头说话。
但她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发抖，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
她无法控制地去想，那双此刻沾着姜黄粉末、看起来修长干净的手，是否也曾沾过别的、更黑暗的东西？
录制结束，返回主干道的路上，再次经过那个拱门。
那三个青年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石板地上一点不明显的水渍，暗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回到集合点，秦玥和周子琛已经回来了，正在看他们买到的皮具。
秦玥抬眼，目光在江格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斯野平静无波的侧脸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江格姐，你们那边顺利吗？”陈让凑过来问。
“顺利。”江格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回程的车里，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江格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老城街景，那些鲜艳的色彩和喧嚣的人声，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薄膜。
手机震动，苏笑笑的微信：“录完了？怎么样？”
江格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告诉她斯野一个眼神就能让当地混混吓得下跪？
告诉她她看到了他眼里真实的杀意？
最终，她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车子驶回酒店。
江格几乎是逃也似的下车，快步走向电梯。
斯野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车边，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
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走到一旁。
“处理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斯野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嗯。别再让他们出现在这片区域。”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别让她再看见。”
挂断电话，他抬头，望向酒店高耸的玻璃幕墙。
阳光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看不清里面的世界。
他想起刚才巷道里，江格缩回手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
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情绪。
但……至少，她记住了。
记住了他是危险的，记住了靠近别人会有代价，记住了谁才是能真正“保护”她的人。
恐惧，有时候比好感，更能让人牢牢记住你。
他抬步，走进酒店。
深靛蓝色的衬衫背影，在璀璨奢华的大堂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
而此刻的江格，正靠在28层房间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她抬起手，捂住脸。
颈间的“夜海石”随着动作晃动，灰蓝色的光泽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这颗石头很美，像封存了一片寂静的深海。
可她终于看清了，这片海的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狰狞的暗流与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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