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老城区在正午的阳光下,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正在缓慢呼吸的巨兽。
节目组的车队无法深入狭窄如血管的巷道,众人只得在香料市场外围下车。
热浪裹挟着粉尘、香料和汗水发酵后的暖腻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每个毛孔。
江格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指尖触到颈间微凉的“夜海石”,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
今天的录制主题是“传统手工艺体验”,分组寻找指定作坊,学习并完成一件简单的手工艺品。
依旧是三组,依旧是原班人马。但梁屿离开后留下的微妙空缺,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每个人的意识里。
秦玥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亚麻连衣裙,戴着宽檐草帽,站在周子琛身边,笑容明媚地对着开场镜头打招呼。
她的目光几次扫过江格颈间的项链,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
斯野今天异常安静。
他换了一身深靛蓝色的亚麻立领衬衫,同色系长裤,墨蓝色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露出线条干净利落的后颈。
他没戴眼镜,那双蓝眼睛在强烈的日光下微微眯起,像某种习惯于在暗处活动的猫科动物突然暴露在正午的广场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躁。
“江老师,斯先生,你们组的任务是寻找‘香料画’作坊。”
执行导演递来一张手绘地图,上面用阿拉伯语和英语标注着弯弯曲曲的路线,“作坊在香料市场深处,阿尔巴拉贾区,不太好找。”
斯野接过地图,扫了一眼,点点头:“知道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对那片迷宫般的区域了如指掌。
江格想起他说“做点国际贸易”时的轻描淡写,胃里又一阵翻搅。
跟拍摄像开机,红灯亮起。
斯野很自然地走到江格身侧稍前的位置,为她挡住一部分汹涌的人潮和炽烈的阳光。
“走吧。”他说,率先踏入那条被两侧土黄色建筑挤压得只剩两米宽的巷道。
一进入香料市场的主干道,感官便彻底沦陷。
视线所及是堆积如山的各色香料,金黄的姜黄、赤红的辣椒粉、赭石色的肉桂卷、墨绿的干燥薄荷,层层叠叠,色彩浓烈得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气味更是凶猛,成千上万种浓烈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有重量的、粘稠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辛辣的云雾。
人声鼎沸。
摊主的吆喝、游客的惊叹、讨价还价的争执、小孩的哭闹、远处清真寺传来的悠长宣礼声……所有声音搅拌在一起,煮沸了整条街道。
斯野走得不快,但步伐稳健。
他偶尔会停下来,侧身让江格先过特别拥挤的段落,手臂会虚虚地环在她身后,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屏障,却并不真正触碰。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前方,但江格能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始终锁着她,像最精准的雷达。
摄像师艰难地跟在后面,镜头在晃动的人影和晃眼的色彩间捕捉着他们的互动。
江格努力集中精神,寻找地图上标注的转弯标记,但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刺得生疼。
“这边。”斯野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右侧一条更窄的岔道带。
他的手指温热,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牵引。
岔道更加幽深阴暗,两侧建筑几乎要碰到一起,只在头顶留下一线天光。
喧嚣的主干道声音被隔绝在外,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音。
空气里的香料味淡了些,多了潮湿的泥土和陈年木头的气息。
“地图上没标这条路。”江格挣开他的手,低声说。
“近路。”斯野简短地回答,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深靛蓝色的衬衫几乎融进阴影里。
江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摄像师也急忙跟上,机器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有些笨拙。
巷道蜿蜒曲折,岔路极多,像真正的迷宫。
如果没有斯野带路,江格毫不怀疑自己会彻底迷失在这里。
他走得毫不犹豫,仿佛脑海中有一张精确的立体地图。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个低矮的拱门时,前方阴影里忽然晃出三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几个本地青年,穿着松垮的印花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油腻,眼神带着一股无所事事的流气。
他们显然喝了酒,浑身散发着劣质酒精和汗臭混合的味道。
为首的是个高壮的青年,脖子上一道狰狞的疤,看见江格,眼睛亮了一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含糊地说:“嘿,美女,迷路了?需要帮忙吗?”
他旁边的同伙吹了声口哨,目光不怀好意地在江格身上扫视。
江格心脏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土墙。
摄像师扛着机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斯野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慢慢转过身,看向那三个青年。
刚才还平静无波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更冷的东西,像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却致命。
他迈步,挡在了江格和那三个青年之间。
动作不快,甚至有些从容,但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深靛蓝色的衬衫下,肩膀的线条绷紧了。
“让开。”他用阿拉伯语说,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个音节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高壮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斯文甚至有些病弱的年轻男人会说阿拉伯语,而且口音纯正得可怕。
但他仗着人多和酒劲,咧嘴笑了,也用阿拉伯语回敬:“你谁啊?这妞是你女人?长得不错嘛,借我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