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柔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走廊尽头，电梯门恰好打开。
江格走进去，按下楼层键。
轿厢平稳上升，镜面墙壁映出她戴着项链的模样，和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
门开，江格迈步走出去，却在走廊转角处，猛地停住。
斯野就靠在她房间门口的墙壁上。
他换了身衣服，烟灰色的丝质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墨蓝色头发松散地垂在额前，没有戴眼镜，那双蓝眼睛在走廊暖黄的光线下呈现出近乎妖异的透亮感。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
看见江格，他脸上的冷峻瞬间融化，嘴角扬起一个毫不设防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那个笑容如此干净明亮，与他身后可能存在的黑暗背景形成刺目的反差。
“姐姐。”他收起手机，站直身体，“正要找你。”
“有事？”江格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剧本的边缘。
“今晚聚餐的餐厅，我重新订了一家。”
斯野朝她走来，步伐不疾不徐，“之前那家海鲜不新鲜，你胃不好，吃了可能会不舒服。”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和一丝极淡的、类似硝烟或者金属的冷冽气息——也许是错觉。
“你对迪拜的餐厅很熟？”江格抬眼看他，目光试图穿透他那双过于清澈的蓝眼睛，看到背后的真相。
斯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得：“待久了，自然就熟了。”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颈间的项链坠子。
冰凉的石头和他温热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戴着呢。”他轻声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满足，“好看。”
他的指尖顺着铂金链子，极轻地滑到她锁骨皮肤上，一触即分。
那触碰快得像错觉，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江格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斯野，”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稳，“你是做什么的？”
问题来得突兀。
斯野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了。
他双手插进裤袋，姿态放松，微微歪头看着她，像个被老师提问的优等生。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江格迎上他的目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成为跨国综艺的首席赞助商，能对迪拜了如指掌，能……”
她顿了顿，没有说出“能让保镖配枪”，“能随手买下‘夜海石’这样的礼物。我很难不好奇。”
斯野安静地看了她几秒。
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打来，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然后，他忽然笑出声，不是伪装的那种，而是真正被逗乐了的、发自胸腔的低笑。
“姐姐在担心我养不起你？”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了刚刚拉开的距离，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
那双蓝眼睛近在咫尺，里面漾着细碎的笑意，和某种更深、更暗的漩涡。
“放心，”他轻声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做点国际贸易，规模还可以。”
他抬手，用指尖很轻地拨开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养你，绰绰有余。”
国际贸易。
多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可以覆盖军火、能源、矿产、甚至更黑暗的东西。
江格看着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毫无阴霾的笑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知道她在试探。
而他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同时又什么也没回答的答案。
他甚至把问题巧妙地绕回了她身上——“养你”。
不是“我的事业”，而是“养你”。
他把自己的危险背景，轻巧地包装成了对她未来保障的承诺。
“谁要你养。”江格偏开头，躲开他的触碰，声音有些发硬。
斯野也不恼，直起身，笑容不变。
“好吧，那姐姐养我？”他眨眨眼，语气带着玩笑，眼神却认真得可怕，“我吃得不多，也好养活。就是……有点黏人。”
黏人。
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多么讽刺。
他的“黏人”是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的监控，是解决所有潜在威胁的冷酷，是不容拒绝的靠近。
江格没接话，转身刷卡开门。
房门“嘀”一声打开，她走进去，正要关门，斯野的手却抵住了门板。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挡着。
江格回头看他。
“晚上七点，大堂见。”他说，目光落在她脸上，从眉眼到嘴唇，一寸寸扫过，像在确认什么，“穿暖和点，那家餐厅露台风景好，但风大。”
说完，他收回手，后退一步，绅士地帮她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隔绝了内外。
江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剧本散落在一旁，她抬起手，捂住脸。
颈间的项链坠子随着动作晃动，轻轻敲击着锁骨。
门外，脚步声没有立刻离开。
斯野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远。
脚步声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和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
江格放下手，目光落在散落的剧本上。
封面上印着剧名：《虚妄之光》。
她苦笑了一下，多么应景。
她现在的生活，不就是一场被精心操控的、虚妄的光影戏剧吗？
而那个最危险的导演，正用枪口指着舞台，却在幕后，为她温着牛奶，画着茉莉花。
手机震动，是苏笑笑的微信，只有三个字：“小心点。”
江格没有回复。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迪拜的白天依旧灿烂辉煌，远处的沙漠在热浪中扭曲晃动。
她低头，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和那颗在阳光下流转着灰蓝色幽光的石头。
斯野说得对，今晚风会很大。
而她，已经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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