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行政酒廊在工作日的下午安静得近乎肃穆。
落地窗外是棕榈岛人造泻湖的碧蓝水面,白色游艇像静止的模型般点缀其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栅。
江格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摊着剧本,目光却久久停留在窗外。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颗灰蓝色的“夜海石”——自从昨晚戴上后,她就没有摘下来过。
石头贴在皮肤上,渐渐染上体温,不再冰凉,反而像一小块温热的烙印。
“江格!”
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笑笑几乎是冲过来的,脸色发白,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都泛了青。
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桌上的水杯。
“你看这个。”她把手机推到江格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
拍摄地点似乎是某个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像素有些模糊。
照片中央是斯野那辆哑光黑色的宾利添越,车旁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江格认出,是斯野的保镖,在“沙漠之眼”夜店外见过。
照片的焦点不在人,而在其中一名保镖微微掀开的西装外套下摆。
皮质枪套的轮廓清晰可见,枪柄的黑色金属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江格的呼吸瞬间屏住。
苏笑笑滑动屏幕,下一张照片是另一个角度,能更清楚地看到枪套和腰间佩戴的其他设备,对讲机,也许是电击器,都是寻常保镖不该配备的东西。
“我找了我能找的所有关系,甚至托了迪拜本地的媒体朋友。”
苏笑笑的声音又急又低,“查不到。什么都查不到。他的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表面是做能源和贸易,但实际控股结构复杂得像迷宫,层层嵌套,根本看不清源头。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我朋友暗示我,能在这个地方带着这种装备招摇过市的,背景绝对不干净。迪拜确实允许持枪,但那种制式……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能搞到的。”
江格盯着手机屏幕,照片上那只枪的轮廓在视线里逐渐扭曲、放大。
她想起香料市场后巷那枚生锈的铁钉,想起斯野接电话时冰冷的“处理干净”,想起他年轻却过分沉稳的眉眼。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照片强行拼凑,显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还有,”苏笑笑凑得更近,几乎耳语,“昨晚你们晚餐的时候,我去了趟餐厅后厨,想给你找点胃药。路过员工通道时,听见两个穿厨师服的人在用阿拉伯语低声说话,提到了‘货物’和‘港口’,还有……‘清理’。”
她吞咽了一下,“其中一个说,‘那位年轻的先生下手比老主人还利落’。”
年轻的先生。斯野。
江格感觉颈间的石头忽然变得滚烫,烫得她皮肤发疼。
她猛地抬手,想扯下项链,指尖碰到搭扣的金属,却又停住了。
她想起昨晚露台上他疲惫的侧影,想起卡片上那朵歪扭的茉莉花,想起清晨他冻红的手和那杯热牛奶。
极端温柔与极端危险,在他身上已经不止是交织,而是彻底融为一体。
“江格,你听我说,”苏笑笑抓住她的手,力道很大,“我们必须走。今天,现在。违约金我想办法,我找我爸借,找朋友凑,总有办法。这个人太危险了,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怎么不对劲?”江格忽然问,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意外。
苏笑笑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像盯着猎物的野兽。”她艰难地形容,“不,比那更糟。像……像守着自己唯一宝藏的恶龙,谁靠近就咬死谁。而且他太年轻了,才二十岁?二十岁就有这种势力,这种手段,这根本不是正常途径能爬到的位置。”
二十岁的疯批病娇。
这个词曾经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剧里,此刻却无比真实地砸在面前。
江格想起斯野在沙丘后说“我会疯的”时的眼神,那不是威胁,是陈述。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且不打算掩饰,甚至……可能以此为武器。
“笑笑,”江格抽回手,看向窗外。
泻湖的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美得不真实。“如果我走了,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苏笑笑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会。”江格替她回答,语气依旧平静,“他能找到我一次,就能找到我第二次。他能让梁屿‘自愿’退出,就能让我的职业生涯无声无息地消失。甚至……”
她顿了顿,“他会做出更极端的事。对我,或者对我身边的人。”
她转过头,看着苏笑笑苍白的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笑笑。我不能让你也卷进来。”
“可是——”
“没有可是。”江格打断她,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躲不掉,那就面对。至少现在,他还愿意披着‘绅士’的皮,跟我玩‘追求’的游戏。撕破这层皮,对我们谁都没好处。”
苏笑笑看着她,眼眶慢慢红了。
“你会受伤的,江格。这种人没有正常的情感逻辑,他的‘爱’是偏执的占有,是毁灭性的。你看看他做的事,送项链,蹲守整夜,解决情敌……这根本不是爱,这是病!”
“我知道。”江格轻声说,手指再次抚上颈间的石头,“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病’,也许正是我当年无意间……种下的因。”
苏笑笑怔住了。
江格没有再解释。
她收起剧本,站起身。“今晚节目组有聚餐,我得去准备一下。”
“江格!”苏笑笑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江格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帮我个忙,笑笑。”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报警。用这些照片。”
说完,她拉开门,走进洒满阳光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