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
江格这组找到了两个物资箱,排名第二。
第一名是秦玥和梁屿,两人相处不错,秦玥笑个不停。
傍晚时分,沙漠的温度开始骤降。
夕阳把沙丘染成血橙色,又慢慢褪成暗紫。
工作人员点起篝火,架起烧烤架,食物的香气混着柴火烟在寒冷空气里弥漫开来。
晚餐是自助形式。
江格拿了点沙拉和烤肉,找了个离篝火稍远的折叠椅坐下。
羊绒大衣重新裹上,还是冷。
沙漠的夜风像刀子,刮得脸颊生疼。
“江格姐,坐这儿!”陈让在不远处招手,他旁边坐着梁屿和林薇。
江格犹豫了一下,端着盘子走过去。
梁屿正在烤火,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他递给她一罐热过的罐装咖啡:“暖手。”
“谢谢梁老师。”
“不用叫老师。”梁屿打开自己那罐,“叫名字就行。”
陈让兴奋地凑过来:“梁屿哥,你去年那部《沉默的证词》,最后法庭那场戏是怎么酝酿情绪的?我看了五遍,每次都觉得震撼……”
梁屿开始讲戏。
他话不多,但每句都切中要害,偶尔用手势比划。
江格安静听着,罐装咖啡的温度透过铝壳传到掌心,稍微驱散了寒意。
她没注意到,篝火另一侧,斯野正和导演说着什么,目光却穿过晃动的火焰,落在她身上。
秦玥端着酒杯走过来,很自然地加入谈话。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毛衣,在火光下衬得肌肤胜雪。
话题渐渐从演戏转到圈内趣事,气氛轻松起来。
江格喝了口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
她抬头时,不经意对上梁屿的视线。
他看着她,忽然说:“你刚才在沙丘上,爬坡时的发力方式不对,腰会受伤。”
她一愣。
“拍古装戏落下的毛病?”梁屿问,语气像医生问诊。
“嗯。威亚吊多了,腰肌劳损。”
“我认识个很好的理疗师,回京推给你。”梁屿拿出手机,“联系方式。”
这个举动很自然,在娱乐圈里也算常见的人际交往。
江格道了谢,拿出手机准备扫码。
就在她低头操作时,眼角余光瞥见,篝火对面,斯野手里的啤酒罐被捏得微微变形。
但他脸上还带着笑,正在和导演碰杯。
江格收回视线,通过梁屿的好友申请。
手机震动,梁屿发来理疗师的名片。
她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晚餐后是游戏环节。
“沙漠真心话”,规则简单粗暴:转到谁,谁就要回答一个问题,或者完成一个大冒险。
道具是个空酒瓶,放在沙地上转。
第一轮转到秦玥。
她选了真心话。
林薇问:“最近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
秦玥笑盈盈地看向篝火对面:“刚才看斯先生生火的时候,算吗?”
全场起哄。
斯野微笑着举了举酒杯,没说话。
第二轮转到梁屿。
他选大冒险。
陈让起哄:“抱一下离你最近的异性!”
最近的异性是江格。
空气安静了一瞬。
江格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包括篝火对面那道冰冷的视线。
梁屿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这种游戏,但还是站起身,朝江格伸出手。
那是个礼节性的、准备虚抱一下的姿态。
江格也站起来。
她没看斯野,只是对梁屿点点头。
两人的距离缩短,梁屿的手即将碰到她肩膀——
“砰!”
突然的响声让所有人转头。
斯野不知何时站起来了,手里的啤酒罐掉在沙地上,金色的液体汩汩流出。
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手滑了。”
导演打圆场:“没事没事!继续继续!”
梁屿收回手,看了斯野一眼,那眼神很沉。
他重新坐下:“我喝酒吧。”
他灌了整整一听啤酒。
游戏继续,但气氛已经变了。
江格坐回椅子,掌心全是冷汗。
她能感觉到斯野的目光,像实质的冰刃,一下下刮着她的后背。
第三轮转到江格。
她选了真心话。
提问的是秦玥。
“江格姐,”秦玥托着下巴,火光在她眼中跳跃,“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问题很温和,甚至有些老套。
可江格看见秦玥眼底那点探究的光。
她沉默了几秒,说:“不信。”
“为什么?”
“感情需要时间沉淀。一见钟情大多是错觉,是人在特定情境下投射的幻想。”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篝火对面。
斯野正低头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他脸前窜起,照亮他抿紧的嘴唇和绷紧的下颌线。
他没抬头,但点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游戏又转了几轮,渐渐散场。
沙漠的夜彻底黑透,篝火成了唯一的光源。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嘉宾陆续回帐篷休息。
江格最后一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江格。”梁屿叫住她,“明天早上如果腰不舒服,我有膏药。”
“谢谢梁老师。”
“叫我梁屿。”他强调,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江格站了一会儿,等所有人都离开,才慢慢朝营地边缘走去。
她想透透气,篝火的烟熏得眼睛发涩。沙地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月光很淡,沙丘在夜色里像沉睡的巨兽。
走到营地外围的沙丘背面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沉稳。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玩得开心吗?”斯野的声音在夜晚的沙漠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凉意。
江格转身。
他站在三步之外,没穿外套,只穿着那件黑色长袖,袖子卷到手肘。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墨蓝色头发在夜风里微微晃动。
金丝眼镜摘掉了,那双蓝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沙漠夜空里不该存在的星星。
“游戏而已。”她说。
“游戏。”斯野重复这个词,慢慢走近。
沙子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和梁屿聊戏很开心?加微信很开心?差点抱在一起也很开心?”
他每说一句,就近一步。
江格被迫后退,脚跟撞到沙丘斜坡,松软的沙粒簌簌滑落。
“斯野,这是录节目——”
“我知道是录节目。”
他打断她,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砸在沙地上,“所以我忍了整整一天。看你对他笑,看他给你咖啡,看你们聊天。”
他终于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味和更深的、某种危险的气息。
“但姐姐,”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江格心脏狂跳。
她抬手想推开他,手腕却被他一把扣住。
力道很大,指节陷入她的皮肤,却不至于弄疼。
那是个完全掌控的姿态。
“放开。”
“不放。”斯野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抚摸,可眼神却冷得像冰,“五年了,江格。我找了五年,等了五年,不是为了看你和别人谈笑风生。”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下颌线,那里因为紧张而绷紧。
“我告诉过你,别碰别人。”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她耳朵,“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没有——”
“你有。”他打断她,呼吸有些急促,“你看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你通过他好友申请的时候,笑了。”
那笑容她自己都没察觉。
可他却看见了。
江格后背发凉。
这种被全方位监视的感觉,像陷入蛛网的飞蛾。
“斯野,你不能这样。”她声音发颤,“你不能控制我和谁交往——”
“我能。”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而且我会。”
月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那半张隐在阴影里的侧脸,线条凌厉得近乎残忍。
江格忽然想起五年前巴黎那晚,他蜷缩在地毯上睡着时,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现在那些稚气全被磨光了,只剩下棱角分明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你想怎样?”她问。
斯野沉默了几秒。
风从沙丘顶上刮过,卷起细沙,像一场小型的、无声的雪崩。
他松开她的手腕,后退半步,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
那个转变快得像切换面具。
“明天梁屿会退出录制。”
他说,声音恢复平静,“他经纪公司凌晨会接到紧急通告,要他立刻回北京。”
江格瞪大眼睛:“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斯野微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只是……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斯野,你不能——”
“我能。”他打断她,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大衣领口。
动作温柔,说的话却冰冷刺骨,“姐姐,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别碰别人,别对别人笑,别让别人碰你。”
他的指尖停在她领口,轻轻一勾,把她藏在里面的茉莉发夹勾了出来。
塑料花瓣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光。
“否则,”他看着发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会疯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黑色身影很快融入沙漠的夜色,只剩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从她脚下延伸出去,消失在沙丘背面。
江格站在原地,夜风灌进大衣,冷得她浑身发抖。
她低头看手里的发夹,再看远处营地里唯一亮着灯的帐篷——那是梁屿的。
手机震动,苏笑笑的短信:“刚收到消息,梁屿明天一早要走,说是紧急通告。节目组正在找替补。”
江格握紧手机,塑料外壳硌得掌心发疼。
远处沙丘顶上,一轮冷月悬在夜空,把整片沙漠染成死寂的银白色。
篝火已经熄灭,只有风声呜咽着刮过沙地,像某个巨大的生命体在沉睡中呼吸。
而她站在这个呼吸的中心,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五年前那个在巴黎酒店里对她露出脆弱笑容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轻易折断别人前程、并且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男人。
而她,正是这一切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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