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学!”吴老师真的生气了,手指重重敲在她桌面上,“你这是什么态度?摸底考试就交白卷?你知道这会影响你的分班吗?你知道——”
“我知道。”金鑫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这是摸底考,知道会影响分班,知道我应该好好做。但我就是不想做了。”
教室里彻底安静了。
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坐在斜前方的周晓雨拼命朝她使眼色,嘴型在说“你疯啦”。
金鑫看见了,但她只是笑了笑。
然后她拿起那张只写了一道选择题的试卷,起身,走到讲台前,把试卷放在讲台上。
“我交卷。”她说。
吴老师瞪着她,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
金鑫没等他回应,转身走出教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远处传来其他班级老师讲课的声音。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昨天在小卖部买的,铁皮盒子,打开时发出咔哒的轻响。
她倒出一颗含进嘴里。
清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微的刺痛。
教室里,考试还在继续。
透过门玻璃,她能看见夏屿森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笔尖在试卷上快速移动。
他甚至没抬头看一眼她离开的方向,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他无关。
也是。
他本来就和这些事无关。
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闯进他的生活,是她自己像个疯子一样追着他跑。
夏屿森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在过自己的人生,认真听课,认真考试,认真规划着未来——一个和她金鑫截然不同的、光明的未来。
薄荷糖在嘴里慢慢变小。
金鑫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忽然想起前世某个类似的午后。
也是考试,也是她提前交卷,也是一个人蹲在走廊里发呆。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想晚上去哪玩,想新做的指甲掉了色,想下周要买哪条裙子。
从没想过未来。
也从没想过,未来会那么惨。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金鑫转头,看见几个穿着保洁制服的大妈推着清洁车过来,车上堆着拖把和水桶。
她们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议论着从她身边经过。
“这学生怎么在外面……”
“考试呢吧,肯定是不好好学被赶出来了……”
“现在的孩子啊……”
议论声渐渐远去。
金鑫闭上眼。
————
三天后,摸底考试成绩公布。
高一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前人山人海。
白色的打印纸贴着玻璃,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和分数,从年级第一排到年级最后。
金鑫被周晓雨拽着挤进人群。
“让我看看你在哪……我靠!金鑫!你倒数第七!”
周晓雨指着榜单末尾,“数学18分?你逗我呢?选择题蒙也不止这点吧!”
金鑫没说话。
她的视线顺着榜单往上爬,掠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掠过一个个或高或低的分数,最后停在最顶端。
年级第一:夏屿森
总分:743/750
数学满分,物理满分,化学扣了2分,语文扣了4分,英语扣了1分。
漂亮得不像话的成绩,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不真实。
而她的名字——
年级倒数第七:金鑫
总分:277/750
数学18,物理32,化学25,语文78,英语134——英语居然是她唯一算好的的科目,还是因为选择题蒙对得多。
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在榜单最上面,加粗的黑体字,后面跟着让人惊叹的分数;一个在榜单最下面,小小的宋体字,后面跟着让人发笑的分数。
中间隔着六百多个名字。
隔着四百多分的差距。
隔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啧啧,这就是追着学神跑的那个?”
“听说数学交了白卷,就做了一道选择题还错了。”
“真不知道哪来的脸……”
周围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
金鑫站在原地,盯着榜单上那两行字,盯着“夏屿森”和“金鑫”这两个并排出现却天差地别的名字,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前世也是这样。
她永远是吊车尾,他永远是第一名。
她永远在惹是生非,他永远在领奖台上。
她永远在底层挣扎,他永远在云端发光。
重来一次,什么都没变。
“鑫鑫……”周晓雨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要不咱们先走吧?”
金鑫没动。
她的目光从榜单移开,看向人群外围。
夏屿森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身边围着几个同样成绩优异的男生女生。
他们说说笑笑,手里拿着刚发下来的竞赛报名表,讨论着下周的培训安排。
夏屿森走在中间,微微侧头听旁边女生说话,偶尔点头。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浅灰色的卫衣上,给他整个人罩了层柔和的光晕。
那么干净,那么明亮。
和她这个站在榜单末尾、被人指指点点的“差生”,完全是两个物种。
夏屿森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嘈杂的议论声,隔着公告栏玻璃反射的刺眼光斑,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秒,或者更短。
然后夏屿森就转回了头,继续和同学说话,脚步没停,朝着教学楼外走去。
像根本没看见她。
像她只是公告栏前无数围观学生中的一个,和那些议论她的人没什么区别。
金鑫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周晓雨还在拽她的袖子,公告栏玻璃上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忽然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几乎听不见。
然后她转身,挤出人群。
“喂!你去哪啊!”周晓雨在后面喊。
金鑫没回头。
她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慢慢往教学楼外走。
九月的阳光还有些烫,晒在脸上暖烘烘的。
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砰作响,夹杂着少年们奔跑叫喊的喧闹。
她走到香樟树下,靠住粗糙的树干。
从口袋里摸出那盒薄荷糖,倒出最后一颗含进嘴里。
清凉,微甜,带着刺痛的余味。
像她此刻的心情。
远处公告栏前的人群渐渐散了,白色的榜单在阳光下反着光,“夏屿森”和“金鑫”那两个名字依然一上一下地贴在那里,像某种讽刺的对照。
金鑫盯着那片刺眼的白,舌尖抵着慢慢融化的糖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嘟囔了一句:
“成绩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我盯上了。”
风穿过香樟树的枝叶,哗啦啦地响。
像是回答,又像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