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一瞥，快得仿佛错觉，却让姜晚林如坠冰窟。阿七已经重新垂下眼，沉默地站在那里，周身萦绕着一股死寂的气息。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屈辱的泪水，甚至连一丝痛苦的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茫的、近乎虚无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恨意都更让人心惊。
姜晚林几乎能听到他内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或许是一个少年最后残存的、微不足道的尊严。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场精心设计的“霸王餐”闹剧，被那些鄙夷的目光和拳脚，被泼洒一身的残羹冷炙，彻底碾碎成泥，混入尘土。
不要再整我了啊！我的良心要受不住了！ 她在内心无声地呐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锐痛。这该死的剧情！该死的柳兰雪！该死的姜晚林—— 她猛地一噎，哦不行，她现在就是姜晚林，她还不能咒自己！
胸口堵得发慌，那刚刚因为完成任务而“奖励”的25%契合度，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滋滋作响。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离开阿七那死寂的眼神。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酸涩和翻涌的愧疚，强迫自己扬起下巴，拿出原身那副骄纵跋扈、对下人视如草芥的架势，声音刻意拔高，带着浓浓的不耐和嫌恶：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还没闹够吗？”她冷冽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雅间，最后落在阿七身上，那身污秽不堪的绯红衣袍刺痛了她的眼，但她的话语却越发刻薄，“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我的脸都快要被你丢尽了！还不快滚出去！”
阿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这句话。但他依旧维持着那令人心慌的平静，甚至对着姜晚林的方向，再次深深地、规规矩矩地躬下身，声音嘶哑却平稳：“是，小姐。”
那顺从的姿态，比任何反抗都更让姜晚林心头发冷。
柳兰雪看够了戏，心满意足地走过来，亲昵地挽住姜晚林的胳膊，仿佛刚才那场恶毒的戏码与她无关：“哎呀，好了好了，晚林姐姐别为个下贱东西气坏了身子。咱们回去吧，这儿乱糟糟的，闻着都不舒服。”
两人相携下了楼，上了那辆华丽却冰冷的马车。车夫甩动鞭子，马车缓缓启动。
姜晚林靠在车厢壁上，紧闭着眼，试图将刚才那一幕从脑海里驱散，却只觉得那画面越来越清晰。马车行驶在并不平坦的街道上，微微颠簸。她忍不住悄悄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向后望去。
阿七正跟在马车后面。他走得异常艰难，每迈出一步，身体都因牵动伤势而微微一顿，那条本就有些不便的腿，此刻看起来更是僵硬滞涩。他尽力想跟上马车的速度，但那速度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显然太快了。他踉跄着，与马车的距离逐渐拉大，那身脏污的绯红衣袍在冬日灰暗的街道上，像一道刺目而狼狈的伤口。
姜晚林的心也跟着他的脚步，一抽一抽地疼。她正想悄悄吩咐车夫慢一些——
“诶？”身旁的柳兰雪又发出了那种让姜晚林头皮发麻的声音。只见她探出身子，看向后面越落越远的阿七，娇美的眉头不耐地蹙起，扬声斥道：“后面那个！你是没吃饱饭还是腿断了？慢死了！能不能快点？！耽误了本小姐回府，你担待得起吗？”
阿七似乎加快了脚步，但伤势显然影响巨大，那“加快”也不过是更显踉跄的挣扎。
姜晚林在心里无奈地哀叹一声，几乎要扶额：祖奶奶啊，你快安分点吧……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今天这“乐子”还不够大吗？
然而，柳兰雪的“创造力”显然不止于此。她缩回身子，眼睛转了转，忽然又亮了起来，凑到姜晚林耳边，用一种混合着天真与残忍的语气，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晚林姐姐，你说……要是用根绳子，拴住那贱奴的双手，另一头系在咱们马车后面，让马儿拉着跑，会怎么样？他那样磨磨蹭蹭的，看着就烦！咱们让马儿跑快些，他在后面追不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那个场面，会不会特别刺激、特别有意思？”
姜晚林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柳兰雪。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恶毒兴奋。这心是黑的吧？不，是墨汁泡过的！用绳子拴着人拖在马车后面跑？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她在心里不得不给这位“好姐妹”竖起一根“敬佩”的大拇指——活阎王，真·活阎王！
这个念头光是想象一下，就让她遍体生寒。如果真的照做，以阿七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是非死即残！而且会死得极其痛苦、极其屈辱！
幸好，柳兰雪似乎也只是突发奇想，随口一提。她见姜晚林没立刻附和，又看了看外面阿七那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看他今天被打得也够呛，半死不活的，没意思。等下次吧，养好点再玩。可别真死在路上了，晦气。”
姜晚林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扑通”一声，重重落回原地，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几乎是虚脱般地靠回车壁，连敷衍柳兰雪的力气都快没了。
终于…… 她看着柳兰雪终于消停下来，开始摆弄自己新染的丹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快！快回府！我一刻都不想再跟这个“活阎王”待在一起了！再多待一秒，我不知道她又会冒出什么丧心病狂的“好点子”！
马车终于驶回了气派的丞相府。姜晚林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第一次觉得自家这朱门高墙如此亲切，至少能将她与柳兰雪暂时隔开。
柳兰雪也心满意足地带着今日“逛街”的战利品（包括精神上的）和“好戏”的记忆，乘着自家马车离开了。
姜晚林站在府门前，看着柳兰雪的马车远去，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简直比她在现代连续加班一个月还要心累。
她转身，想快步回自己的院子，眼不见为净。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侧门的方向。
阿七刚刚拖着沉重的步伐，从那里进了府。他依旧穿着那身污秽破烂的绯红衣袍，背影在冬日傍晚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极为艰难，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属于下人的、阴暗潮湿的角落。
姜晚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被暮色吞没，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
【系统提示：今日行为综合评定结束。宿主成功在社交场景中维持‘恶毒骄纵’人设，并默认/配合同伴对目标进行深度羞辱。有效阻止一次可能导致目标立即死亡/重伤的极端提议（但动机判定为‘保留玩具以供长期取乐’）。】
【今日恶毒值累积：+8%】
【当前人设契合度：42%】
契合度又涨了。
姜晚林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自嘲的笑都挤不出来。她抬头望了望开始爬上星子的天空，只觉得前路漫漫，寒意刺骨。
这刀尖上的舞蹈，她还得跳多久？而那个沉默少年眼中深不见底的死寂，又何时会燃起毁灭一切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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