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进闺房。姜晚林昨夜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就醒了，心里压着事，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想透透气。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偏院的方向——那是下人们聚居的地方，阿七应该也在那里。
这一看，却让她瞳孔微缩。
庭院扫洒过的青石路上，一个穿着干净青色棉布短打的少年，正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步履有些迟缓，却异常平稳地朝着她院中专门存放衣裳的厢房走去。
是阿七。
姜晚林几乎没敢认。昨日那个脏污破烂、冻得瑟瑟发抖的影子，仿佛被一阵风吹走了。眼前的少年，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的眉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洗去污垢后，那份惊人的容貌便再无遮挡。新换的衣裳虽只是下人统一的粗布棉衣，却浆洗得干净挺括，穿在他清瘦却不显孱弱的身上，竟有种别样的利落。
他捧着木盒，手指因为冻伤还有些红肿，但动作却十分小心，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那盒子里，装的正是她前几日吩咐锦绣坊赶制、昨日才提到的新衣,说是还要过几天,但是那边的人碍于是姜晚林的衣裳,便熬着夜赶了出来。
姜晚林心头莫名一紧，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阿七走到了厢房门口。门口守着一个小丫鬟，叫秋月，是专门打理姜晚林衣饰的，性子有些掐尖要强。她一见来送衣服的竟是阿七，细眉立刻竖了起来，几步上前，几乎是抢一般将木盒夺了过来，抱在怀里，声音又尖又利：
“怎么是你来送？小姐这衣裳矜贵着呢！用的都是顶好的云锦和捻金线，万一你那双粗手碰坏了，或者身上的穷酸气冲撞了料子，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嫌恶地用袖子使劲擦拭着盒盖——尽管那盒子光洁如新，纤尘不染。擦完，还狠狠瞪了阿七一眼，才抱着盒子转身进了厢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阿七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他甚至没有抬头看秋月一眼，只是在她夺过盒子的瞬间，手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了下去。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晨光勾勒出他瘦削却挺直的脊背线条，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未折断的竹。
任由那丫鬟如何叱骂、羞辱，他都只是沉默地承受着，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又或是……根本不在意。
姜晚林在窗后看着，心里那点因为见他焕然一新而升起的细微波澜，瞬间被更深的无奈和焦躁淹没。
唉…… 她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离100%还很遥远，这才哪儿到哪儿。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天天变着法儿想新的“恶毒”点子吗？
系统：新的一天开始。请宿主保持人设，积极完成任务。每日结算时，将根据当日恶毒行为综合评定增加契合度。
“……”姜晚林嘴角抽了抽，这个杀千刀的，催命符一样，又来了。
系统：补充提示。根据过去三日‘送毒饭恐吓’行为持续产生的负面心理影响评估，额外奖励恶毒值+5%。宿主请再接再厉，探索更多符合人设的‘乐趣’。
再接再厉你个头！ 姜晚林腹诽，但同时也抓住了一点信息：持续性的、能造成长期心理阴影的“恶毒”，似乎比一次性伤害评分更高？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又带着点刻意娇嗲的笑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林姐姐！晚林姐姐可在屋里？我来瞧你啦！”
姜晚林眉心一跳。这声音……
一个穿着桃红撒金缎面袄裙、披着白狐裘斗篷的少女，像只花蝴蝶似的，带着一身叮当作响的环佩之声，翩然进了院子。正是柳侍郎家的千金，柳兰雪。也是原身姜晚林记忆中，“为数不多”能玩到一起的“好友”。
嗯，用姜晚林现代的眼光看，这位柳兰雪，也算不上什么好鸟。原身跋扈嚣张，这位则是笑里藏刀、惯会煽风点火、拿人当枪使的主儿。两人能“玩得好”，纯粹是恶毒的方向略有互补，属于“恶友”。
柳兰雪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头上珠翠环绕，脖子上挂着赤金璎珞圈，手腕上套了好几个金镶玉的镯子，在晨光下晃得人眼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钱似的。
她顶着一身“移动珠宝展示架”的行头，亲亲热热地走到姜晚林面前，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语气满是担忧：“晚林姐姐，这几日伤可好些了？前些天听说你从假山上摔下来，可把我吓坏了！心急火燎地想来看你，偏又被母亲拘着学规矩，今日才得空呢！”
姜晚林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不咸不淡：“是吗？担心我，怎么不见你这几日打发个下人来问问？我还以为柳妹妹贵人事忙，把我给忘了呢。”
柳兰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珠子一转，立刻瞥见了不远处还静静站在厢房门口阴影里的阿七。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立刻用帕子掩着嘴，夸张地“哎哟”一声，成功转移了话题：
“晚林姐姐，你瞧那个下贱奴仆，今日倒是穿得人模狗样，收拾得挺干净嘛！”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挑唆和好奇，“姐姐这是……突然发善心了？不像你平日作风呀。”
姜晚林正想随口怼回去，说她只是嫌脏，脑中那烦人的提示音再次准时响起：
系统：叮——检测到新人物‘柳兰雪’（原身恶友/推波助澜者）。触发情景任务：跟随柳兰雪的提议，完成一次符合‘恶毒女配社交日常’及‘共同欺凌目标’行为。任务奖励：契合度+5%~10%（视完成度而定）。警告：拒绝或消极应对将扣除契合度。
姜晚林：“……”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柳兰雪已经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指着外面道：“姐姐你看，今儿个雪停了，日头也好，路上的积雪化了不少，正是出门的好时候。我上次见姐姐那件新做的衣裳，心里喜欢得紧，可惜锦绣坊说那料子就那一匹。不如……咱们今日就去锦绣坊逛逛，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好料子，再做几身春装？”
她说着，眼波流转，又落到了阿七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声音却娇滴滴的：“这一路坐马车也怪闷的，不如……把他叫上，跟着伺候。路上要是无聊了，也好有个乐子，解解闷儿，姐姐你说是不是？”
那“乐子”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姜晚林看着柳兰雪那张写满“搞事情”的脸，又感受着脑海里系统那无声却迫人的警告，知道这事避不过去了。系统都发布任务了，这摆明了是剧情在推着她走。
她暗自咬牙，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行，玩是吧？姐陪你玩！但以后男主黑化了，柳兰雪你最好跑得比我快！
心里骂归骂，面上她却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副被说动了心、带着顽劣笑意的模样，斜睨了柳兰雪一眼：“就你鬼主意多。”算是默认了。
她转身，朝着厢房门口那个沉默的影子，提高了声音，语气是十足十的骄横和不耐烦：
“阿七！给我滚过来！”
听到声音，阿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低着头，快步——或者说，尽力想快步——走了过来。但他的腿似乎有些不便，走动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和僵硬，看起来有些别扭。
他走到马车旁，停下，依旧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上。
姜晚林看着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还有那明显不对劲的腿，心里揪了一下，但说出口的话却更加尖刻：
“愣着干什么？聋了吗？柳家小姐赏识你，特地开恩让你跟着伺候，这是你的福气！给我打起精神来，路上好生伺候着！要是丢了本小姐的脸……”她冷哼一声，未尽之言里的威胁显而易见。
实则她内心已经跪了：苍天啊大地啊！男主大人！未来的摄政王殿下！您看见了吗？我是被逼的！是这个恶毒女配系统和旁边这个坏女人逼我的！我内心是拒绝的！您以后报仇千万要找对目标啊！冤有头债有主啊！
阿七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本就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了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干涩：
“是，小姐。”
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一潭死水。
姜晚林心里更没底了，只能硬着头皮，扶着春桃的手，踩着脚踏上了那辆华丽宽大的马车。柳兰雪紧随其后，钻进车厢时，还不忘回头，用挑剔又带着玩味的目光，上下扫了阿七一眼，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化雪后湿润的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姜晚林靠在舒适柔软的锦垫上，听着身旁柳兰雪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最近流行的衣料花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车窗之外。
透过微微晃动的车窗帘隙，她能看见那个穿着青色棉衣的瘦削身影，正沉默地跟在马车侧后方。街道上积雪初融，泥泞不堪，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偶尔因为路面湿滑而踉跄，那条不灵便的腿显得格外吃力。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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