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八十一年前，九霄仙宗。
秋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金黄叶片，洒下斑驳光影。十六岁的萧辰站在山门那棵千年银杏树下，背着一把用布条缠裹的旧剑，仰头望着树冠。
落叶如雨，纷纷扬扬。
这是他来到九霄仙宗的第三天。三天前，他持着娘亲临终前留下的荐信，跋涉三千里，从北境边陲那个终年飘雪的小镇，来到这传说中的第一仙门。
荐信是写给外门一位执事的，娘亲的故交。但那位执事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陨落。萧辰在山门外站了一夜，直到清晨巡山弟子发现他，查验荐信后，破例给了他一个参加入门试炼的机会。
“天品冰灵根？！”测灵石前的刘执事惊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冰蓝色的光芒大放，寒气四溢，让周围温度骤降。参加试炼的数百名少年少女齐刷刷看过来，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探究。
萧辰面色平静地收回手。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娘亲早就说过，他的灵根很特殊，特殊到必须隐藏，否则会招来祸患。
但荐信已无用了。要入仙门，必须测灵根。
“好！好！好！”刘执事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可曾修行过？”
“萧辰，十六，未曾修行。”
“未曾修行？！”刘执事更惊，随即大喜，“未经修行便有如此精纯的灵力感应……天才！千年不遇的天才！”
接下来的悟性测试、心性测试、实战测试，萧辰无一例外，全部以碾压性的优势夺得第一。当最后一场实战结束，他持剑而立，剑尖指地，面前是十个被他三招内击败的同龄人时，整个试炼场鸦雀无声。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九霄仙宗各峰。
当天傍晚，便有三位长老亲至外门，想要收萧辰为徒。争执不下时，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此子，本座收了。”
云霞汇聚，化作一道白衣身影踏空而下。来人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眉目清俊，气质出尘，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宗主！”三位长老齐齐行礼。
云崖真君——九霄仙宗现任宗主，化神巅峰大能，三界公认最接近飞升的存在之一。他已百年未曾收徒。
云崖真君走到萧辰面前，目光如镜，照见他灵魂深处。萧辰不避不让，坦然迎视。
许久，云崖真君微微一笑：“可愿入我天枢峰，为本座亲传？”
全场哗然。
萧辰单膝跪地：“弟子愿意。”
“好。”云崖真君拂袖，一道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三日后，行拜师礼。在此之前，你暂住外门。”
说完，身影化作云霞散去。
留下满场艳羡的目光，和三位长老遗憾的叹息。
萧辰被安排到外门一处独立小院。院中有一棵老槐树，一口古井，简朴却干净。他放下行囊，第一件事是解下背上的旧剑，仔细检查。
剑很旧，剑鞘是普通的铁木，已磨损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剑柄用褪色的布条层层缠裹，那是娘亲的手笔。布条边缘已起毛，但依旧牢固。
他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剑身黝黑，无光，看上去就像一块凡铁。但若细看，能在剑脊处看到极淡的、冰蓝色的纹路，如血脉般延伸。
“娘，”萧辰低声说，“我入仙门了。”
“我会好好活着。”
“剑在人在。”
他将剑重新裹好，放在枕边。然后盘膝坐在榻上，尝试运转娘亲教过他的基础引气法门。
刚一入定，磅礴的天地灵气便如潮水般涌来，顺着经脉奔流。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干涸多年的河床突然迎来洪水，每一寸血肉都在欢呼，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吞噬。
这就是天品灵根。
这就是修仙。
萧辰沉浸在修炼中，不知时间流逝。直到——
“砰！”
院门被撞开的声音。
萧辰骤然睁眼，手已按在剑柄上。却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年踉跄冲进来，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嚷嚷：“刘执事！刘执事你坑我！这哪是丙字院，这明明是……呃？”
少年愣在门口。
萧辰也看着他。那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眉眼英气，眼睛很亮，此刻额头上肿着一个明显的红印，脸颊还蹭着灰，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诶？新来的？”林晏眼睛一亮，凑上前来，全然不顾自己撞门的尴尬，“我叫林晏，双木林，日安晏。你呢？”
“萧辰。”
“萧辰……”林晏摸着下巴，“名字不错。等等，萧辰？那个天品冰灵根？！”
他瞪大眼睛，围着萧辰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他枕边的旧剑上：“你就是那个被宗主亲自收徒的萧辰？！”
萧辰点头。
“我的天！”林晏一拍大腿，“我居然撞进天才的院子了！缘分啊！”
萧辰：“……”
“别这么冷淡嘛！”林晏自来熟地在他旁边坐下，“我跟你说，我可是去年的外门第一——虽然今年还没重新排，但估计还是我。以后在宗门里，我罩你！”
萧辰沉默地看着他。
林晏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好吧，你估计也不需要我罩……但你刚来，总需要个朋友吧？宗门里复杂得很，有人带路总比一个人强。”
“为什么？”萧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找我？”
林晏愣了下，然后笑起来，那笑容坦荡得毫无阴霾：“因为你看上去很孤单啊。”
萧辰手指微微一颤。
“一个人站在测灵石前，一个人打败所有对手，一个人住进这小院。”林晏托着腮，“虽然很厉害，但……很孤单吧？”
萧辰没有回答。
林晏也不在意，站起来拍拍衣服：“行啦，不打扰你修炼了。我就住隔壁乙字院，有事喊我！对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扔给萧辰：“见面礼！我自己炒的栗子，可甜了！”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萧辰看着手中的布袋。粗布缝制，针脚歪歪扭扭，里面装着十几颗还温热的糖炒栗子。他剥开一颗，栗肉金黄，香甜软糯。
他慢慢吃着，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天边烧起晚霞。
或许，真的可以不那么孤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