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棉这边刚删了时凛的号码,心绪未平,隔日午后偏又在学舍楼下的梯厢里撞见了他。
时凛一身墨色西装,长身玉立,正与几位着白袍的医官叙话。梯门开时,他余光瞥见那道纤影,话音几不可察地一顿。
林棉低着头往里挤,堪堪站定时才瞧清里头的人,颊上“腾”地烧起来,恨不能缩进角落里去。偏梯厢窄小,她稍一动弹,手臂便蹭到了他的西装袖口。
“对、对不住……”她声如蚊蚋。
时凛没应声,只垂眸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略显别扭的步态上,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梯厢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叮”的一声脆响,林棉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时凛望着那逃也似的背影,唇角扯起一丝几不可辨的弧度。
……
三日后,医馆病房。
时凛查房时,正撞见秦礼坐在一位老者的病榻前温声说话。见他进来,秦礼笑着招呼:
“时太医,巧了。这便是家父,此番手术多劳你费心。”
时凛颔首,例行询问了几句。秦父精神颇佳,连连道谢。
临出门时,秦礼与他并肩往外走,忽而压低声音道:
“对了,上回与你提的那女学生,我已同她夫子打过招呼。下月她便来我司实习,先跟着做点文书绘图活儿。”
时凛脚步未停,只淡淡道:“你倒心急。”
“人才难得嘛。”秦礼笑,“那小丫头瞧着乖顺,骨子里却有股韧劲儿,图纸也画得精细。我那边正缺个耐得住性子的。”
时凛未再接话,脑海中却浮起那日梯厢里她慌慌躲闪的模样。
乖顺?
怕是只容易受惊的兔子罢了。
……
又过数日,暮色四合。
时凛与三五同僚在“醉月阁”小聚,酒过三巡,他起身往净室去。途经一处半敞的雅阁,里头喧嚷笑闹声不绝,他本未在意,却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带着醉意的软嗓:
“我真不能再饮了……”
“林同学这就扫兴了,秦总可是特意点了名要你来的!”
时凛脚步顿住,侧目望去——
只见林棉穿着一身杏色及膝裙,小脸酡红,被几个男男女女围在当中,手里还被塞了只琉璃盏。她眼神已有些发直,却还强撑着摇头。
主座上的秦礼笑着打圆场:“罢了,小姑娘酒量浅,莫要强求。”
旁人却仍起哄:“那至少把这杯尽了,总不能驳了秦总面子!”
林棉被吵得头疼,迷迷糊糊接过杯子,正要硬灌下去,腕子却倏地一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了那盏酒。
满座皆静。
林棉晕乎乎抬头,对上一双沉静的黑眸。她眨了眨眼,一时没认出是谁,只觉这人生得真好看。
时凛将她手里的杯子搁回案上,语气平淡:“她醉了,我送她回去。”
秦礼怔了怔,旋即笑道:“时太医认识小林?”
“旧识。”时凛不多解释,揽住林棉的肩便将人带了起来。
林棉脚步虚浮,整个人软软靠在他身上,鼻尖萦绕着清冽好闻的气息。她仰起头,忽然吃吃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你长得……好像那个讨债鬼。”
时凛:“……”
他抿唇不语,半扶半抱地将人带出酒阁。夜风一吹,林棉胃里翻搅,扒着他手臂干呕了两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时凛将她塞进车里,她蜷在副驾上,嘴里还嘟嘟囔囔: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给钱就、就了不起啊……”
他倾身给她系安全带,她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
“你也想睡我,是不是……你们都一样的……”
时凛动作一僵。
少女醉眼迷离,唇色嫣红,浑身上下透着股不自知的诱惑。他眸色深了深,最终只将她的手拉下来,沉声道:
“安静点。”
……
翌日晨光熹微。
林棉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入眼是陌生的绡纱帐顶。她茫然四顾,猛地坐起身——
身上只着一件宽大的墨色寝衣,明显是男子的。床褥间萦绕着清冷的松木香气,有些熟悉。
昨夜零碎的记忆涌上来:酒阁、秦老师、一杯递到唇边的酒,还有……一张清俊的脸。
她脸色“唰”地白了,掀被下床,腿一软险些栽倒。寝衣下空空荡荡,她慌乱地四下寻找自己的衣物,却见那套杏色裙衫整齐地叠放在床尾凳上,旁边还有套崭新的女子衣裙。
“醒了?”
低沉的男声自门口传来。
林棉骇然转身,见时凛斜倚门框,已穿戴整齐,手里端着只白瓷盏。
“你……”她声音发颤,“我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秦礼托我送你。”时凛走进来,将瓷盏搁在案上,“醒了就把醒酒汤喝了。”
林棉却顾不得汤,只白着脸问:“我们……有没有……”
时凛抬眸,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唇角微勾:
“你觉得呢?”
林棉低头看了眼身上属于他的寝衣,又感受着四肢百骸熟悉的酸软,眼前一黑。
时凛看着她那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他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昨晚可是你搂着我不放,哭着说……”
他顿了顿,在她惊惶的目光中,缓缓吐出后半句:
“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也不例外’。”
林棉:“……”
她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