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通过甄家商铺以夹带货品账本的方式送进来的,用了更复杂的密语。翻译过来,大意是:
“姐,找到贺姓护军小队一名幸存者,名唤胡老三,现藏于京郊涿州一破庙,已成惊弓之鸟,神志时清时浑。费尽周折,终得只言片语:彼等于雍正二年夏,确曾奉内务府密令,以修缮之名进驻玄清观七日。真实任务乃看守观后一独立小院内地窖。地窖入口隐蔽,内有石室。期间,每日有蒙面太医(疑为温姓)携药箱进入约一个时辰,另有专人送食水。他们只负责外围警戒,不得靠近地窖口,亦不知内关何人。七日后撤离,被警告闭口,否则祸及全家。不久,同队之人接连‘意外’身亡,胡老三侥幸逃得性命,隐姓埋名至今。他提及,最后一次见到蒙面太医离开时,似乎摇头叹息,对送食水的太监低语一句‘郁结于心,旧伤难愈,长此以往,恐损心脉’。据此推断,被囚者身体有损,且处境堪忧!姐,事急矣!须尽快确定具体关押点并设法营救。我可尝试接近玄清观外围,绘制详细守卫分布。宫内御药房线索至关重要,或可查雍正二年夏,是否有特定药材(尤其是治疗内伤、郁症、或带禁制成分之药)被秘密调往京西方向。知名不具。”
允礼身体有损!旧伤难愈!恐损心脉!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甄嬛心上。她的允礼,正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受苦!时间,真的不多了。
御药房的线索,必须立刻跟进!
她再次召见了卫临。这一次,她开门见山,屏退左右,只留槿汐把风。
“卫太医,本宫知你为难,但今日所言,关乎一条性命,或许不止一条。” 甄嬛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恳切,“本宫不需你透露具体人事,只问你,若想查雍正二年夏季,御药房是否有异常药材调用记录,特别是送往京西方向,或与治疗内伤、心脉郁结、以及……某些特殊禁制类药物相关的,以你的途径,能否设法看到相关档册目录或摘要?本宫以性命担保,绝不会牵连于你,此事也绝非对皇上不利,而是为了……救一个不该死的人。”
卫临震惊地看着甄嬛,脸色变幻。熹妃娘娘从未如此直接而急切。她口中的“不该死的人”……联想到师父温实初的莫名离京,联想到近日宫中对果郡王遗物的风波,以及年羹尧案中隐隐牵出的影子……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掠过脑海。
他想起师父离京前夜,曾对他叹息:“这宫里,有些秘密,知道便是罪过。有些性命,如同草芥。但愿……罢了,你好自为之。” 当时他不解,如今却仿佛触到冰山一角。
挣扎良久,卫临想起熹妃昔日对师父的维护,对自己的照拂,更想起医者父母心。他终于咬牙,低声道:“娘娘,御药房核心密档,微臣绝无可能触及。但……负责药材采买入库、出具调拨凭证的典记房,其副档摘要,因需与太医院核对,偶尔会有流到太医院存档房。微臣……或可借核对旧方之由,去存档房翻找雍正二年夏季的药材调拨摘要副本。只是时间久远,未必齐全,也未必有明确去向标注。”
“足够了!” 甄嬛眼中燃起希望,“本宫只要你留意,是否有异常的数量、种类,或指向‘西山’、‘道观’、‘皇家别业’等模糊地点的记录。特别是……若有药材名称涉及‘宁心’、‘续脉’、‘化瘀’、‘安神’乃至一些古籍记载的、药性较强的镇定或禁锢类药物,务必记下。”
“微臣……尽力而为。” 卫临深深一揖,额上已见冷汗。他知道,自己踏出了一条极其危险的路。
三日后,卫临果然带来了消息。他借口研究古方治疗怔忡之症,去了太医院存档房,在一堆积灰的旧档中,找到了几份雍正二年六月至八月的御药房调拨摘要副件。其中一份引起他的注意:
“雍正二年七月初五,依养心殿侍谕,拨:宁神散(加味)三十剂,续断膏二十盒,化瘀生肌散十五瓶,另加‘凝香露’(朱笔特批)十两。用途栏空白,调拨目的地签章为内务府慎刑司下属‘西山物料库’(此库房名存实亡,实际管辖模糊)。经手太监署名难以辨认。”
“宁神散(加味)”是治疗严重失眠、惊悸的,“续断膏”治筋骨旧伤,“化瘀生肌散”针对陈年内伤淤血。而“凝香露”……卫临翻阅太医院秘药典籍副本,依稀记得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由多种香料与药物合成的特殊药剂,气味独特,有极强镇定安神之效,但久用可能产生依赖,且药性复杂,太医院库存极少,非特旨不得动用。
时间(雍正二年夏)、药材(对症允礼可能的伤势)、模糊的目的地(西山,且是内务府名下诡异库房)……一切都对得上!
甄嬛激动得手都在抖。终于有了更确切的线索!“凝香露”气味特殊,或许是一个突破口。玄清观、地窖、蒙面太医、特定药材……拼图越来越完整。
她立刻将这条信息加密传递给允澈。同时,一个更大胆的计划雏形,在她脑中酝酿:既然皇帝因扳指和星象之事疑神疑鬼,既然玄清观看守严密难以强攻,那么,能否利用皇帝这种多疑,制造一场“鬼魅”或“天象示警”,让皇帝自己主动去“查看”或“处理”玄清观的秘密?或者,利用“凝香露”的特殊性,设法让某个皇帝信任的人(比如钦天监,或某个特定太监)在特定时间“嗅到”类似气味,从而产生联想,引导调查?
但这需要更周密的安排,也需要允澈在宫外制造相应的“异象”配合。
然而,没等甄嬛进一步完善计划,养心殿传来旨意:皇上召熹妃即刻前往。
甄嬛心中一凛。该来的,总会来。
她整理妆容,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天下最权势滔天、也最心思难测的男人。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皇帝手中的那枚扳指,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