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秋意，是从梧桐叶边缘的微黄开始的。
星辰出版社的会议室里，空调温度调得有些低，林微抱着胳膊，指尖却还是泛着一点凉意。她面前摊着苏清媛新书的封面设计初稿，右下角印着筑境设计的LOGO，以及一行极小的字——设计总监：顾言深。
这已经是顾言深团队发来的第三版初稿了。前两版，要么是过于追求艺术感而忽略了散文的温润质感，要么是太过中规中矩，少了点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林微盯着眼前的设计图，指尖轻轻划过纸面：浅米色的底色，像秋日午后的阳光；右下角是一株用极简线条勾勒的梧桐，叶脉清晰，带着淡淡的墨色晕染；书名《梧桐叶落时》用纤细的宋体字排列，和梧桐叶的线条相得益彰。
“这个版本，应该能过苏老师那一关了。”林微低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她拿起手机，想给顾言深发一条感谢的信息，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却又犹豫了。
自从上次雨中共乘之后，他们的交集就只剩下工作。偶尔在微信上沟通设计细节，他的回复总是简洁明了，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像他本人一样，清冷又克制。林微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天在伞下，他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的样子，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正出神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顾言深发来的微信：【初稿已发，有修改意见随时说。】
林微连忙回复：【收到，顾总。这个版本很贴合书稿的风格，我先发给苏老师确认，有问题再跟您沟通。】
发送成功后，她盯着屏幕，等了几分钟，却没等到他的回复。也是，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盯着手机看？林微自嘲地笑了笑，收起手机，将设计稿仔细地收进文件夹里。
下午三点，出版社的选题会结束，林微抱着一摞文件，刚走出会议室，就被主编叫住了。
“林微，苏清媛老师那边，你跟进得怎么样了？封面设计定了吗？”主编问道，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
“主编，刚收到筑境设计的第三版初稿，我觉得很合适，正准备发给苏老师确认。”林微递上设计稿，“您看看？”
主编接过设计稿，仔细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嗯，这个设计不错，简洁大气，有格调。顾言深的团队果然名不虚传。对了，晚上有个行业交流会，在静安寺的那家素菜馆，筑境设计那边也会派人参加，你代表出版社过去一趟吧，顺便和顾总当面沟通一下后续的排版细节。”
林微愣了一下：“我去？”
“是啊，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最合适不过了。”主编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上七点，记得准时到。”
林微只好点头应下。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应酬场合，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空气里都是虚伪的味道。但一想到能和顾言深当面沟通工作，她的心里，又莫名地泛起一丝期待。
晚上六点半，林微换了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提前十分钟到达了素菜馆。
交流会的场地设在二楼的包厢，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出版社和设计公司的同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素斋的清香。
林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拿起一杯柠檬水，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编辑？”
她转头，看到顾言深正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助理，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林微连忙站起身，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顾总，您来了。”
顾言深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顿了一下。今天的她，和平时在微信上那个严谨认真的编辑不太一样，米白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眉眼弯弯的样子，像一株刚抽芽的柳丝，柔软又干净。
“嗯。”顾言深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设计稿，苏老师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我刚发过去，应该还在看。”林微说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主编让我过来，跟您当面沟通一下后续的排版细节。”
“好。”顾言深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你聊聊。”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盘精致的素点心走了过来，顾言深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她：“尝尝？这家的素点心做得不错。”
林微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谢谢顾总。”
桂花糕的口感软糯，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林微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顾言深从助理手里接过笔记本，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些排版草图。
“关于内页排版，我有几个想法。”顾言深指着草图，“苏老师的散文，文字细腻，适合用留白较多的版式，字体选择宋体，字号适中，行距可以稍微宽一点，这样读起来不会太累。”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磁性，像大提琴的旋律，在安静的角落里缓缓流淌。林微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将他的建议记在笔记本上。
她发现，顾言深虽然话不多，但说起工作来，却格外认真。他的手指修长，握着笔的姿势很好看，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原本清冷的轮廓，连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显得格外顺眼。
“……另外，我觉得可以在每篇散文的开头，加一个小的插画，和封面的梧桐叶呼应，比如一片飘落的叶子，或者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这样更有氛围感。”顾言深说完，抬头看向她，“你觉得呢？”
林微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我觉得很好，这个想法很贴心。苏老师的散文，本来就很注重意境，加插画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
顾言深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就按这个思路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细节，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八点。交流会的人渐渐散去，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助理走过来，低声对顾言深说：“顾总，车已经备好了。”
顾言深点点头，站起身，对林微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林微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很方便的。”
“地铁口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晚上不安全。”顾言深的语气不容置疑，“走吧。”
林微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走出了素菜馆。
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林微的长发。顾言深走在她身边，步伐不快，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灯的光线柔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线。
“今天谢谢你，顾总。”林微打破了沉默，“你的建议，对我很有帮助。”
“应该的。”顾言深看着前方的路，“这个项目，我很重视。”
林微有些好奇：“是因为苏老师是您母亲的朋友吗？”
顾言深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不全是。”
他没有多说，林微也不好追问。
车子很快就到了林微住的小区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顾总。”林微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顾言深叫住她，从后座拿起一个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林微接过袋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里面是一盒包装精致的桂花糕。
“今天看你很喜欢吃，就买了一盒。”顾言深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回去尝尝。”
林微的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抬起头，看向顾言深，眼底闪烁着光芒：“谢谢顾总，您太客气了。”
顾言深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光。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早点上去吧，晚安。”
“晚安，顾总。”林微抱着桂花糕，推开车门，快步跑进了小区。
她站在楼道口，回头看向那辆黑色的轿车，直到它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走进了楼道。
回到公寓，林微将桂花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
她拿出手机，给顾言深发了一条微信：【桂花糕很好吃，谢谢顾总。晚安。】
这一次，信息发送成功后，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只有两个字，却让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晚安。】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桌面上，照亮了那盒桂花糕，也照亮了林微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原来，有些温柔，是藏在图纸里的，是藏在桂花糕的香甜里的，是藏在那句，简单的晚安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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