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径的约定

第三天清晨的阳光是踮着脚溜进病房的，先落在顾轻烟搭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再顺着指尖漫到枕头上，把她睫毛染成浅金色。她还没睁眼，就听见琴弦轻颤的声音——刘倩倩坐在窗边的折叠椅上，吉他放在膝头，指尖反复摩挲着熟悉的和弦，《小花园里的约定》的前奏像晨露滚过花瓣，裹着加湿器里飘出的薰衣草香，悄悄钻进她的耳朵里。

“倩倩姐，你琴键上沾了根头发。”顾轻烟睫毛颤了颤，笑着睁开眼时，正看见孙芮蹲在床头柜前，把一瓣瓣冻干草莓摆成小小的花束形状。透明的玻璃盘里，暗红的果肉裹着细碎糖霜，孙芮还特意找了根绿色的薄荷枝当花茎，凑到她眼前时，薄荷的清苦混着草莓的甜香扑面而来：“看，昨天你说想吃草莓，我让朋友从郊区农场现摘的，冻干的时候特意留了完整的形状，像不像小花园里刚开的花？”

顾轻烟伸手想碰，指节刚碰到玻璃盘边缘，就被彭嘉敏轻轻按住手背。“先别碰，刚从保温箱拿出来，有点凉。”彭嘉敏把靠枕垫在她腰后，又将裹着绒布的暖水袋塞进她膝弯，“我去把菌菇汤热一下，莫寒昨天熬了半宿，说要给你补补力气，里面还卧了颗你爱吃的溏心蛋。”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顾轻烟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昨天排练时，顾轻烟执意要做转身动作，不小心撞到床沿留下的，此刻在暖光里泛着淡淡的紫，像落在雪地上的樱花瓣。

顾轻烟看着彭嘉敏转身的背影，忽然轻声说：“嘉敏姐，我昨天是不是太任性了？”彭嘉敏端着砂锅的手顿了顿，回头时脸上已经堆起笑：“说什么呢？咱们说好要排《小花园里的约定》，你肯配合，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她把砂锅放在床头柜上，揭开盖子的瞬间，乳白色的热气裹着菌菇的鲜香漫开来，她用勺子轻轻搅动，溏心蛋的蛋黄像融化的落日，在汤里漾出浅黄的涟漪：“来，张嘴，小心烫。”

正喂到第三勺，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戴萌抱着一摞粉色绸带走进来，绸带末端缀着指甲盖大小的银铃，走一步就晃出细碎的声响，像风吹过挂在窗边的风铃草。“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戴萌把绸带放在床尾，拿起一条在顾轻烟眼前晃了晃，银铃叮当作响，“昨天你说舞台上的旋转像蝴蝶，我连夜找裁缝改的道具，绸带长度刚好到你膝盖，旋转的时候会飘起来，就像蝴蝶的翅膀。”她说话时，顾轻烟才发现她眼下泛着青黑，指节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胶水——显然是昨晚粘银铃时不小心蹭到的。

“戴萌姐，你是不是没睡好？”顾轻烟伸手想摸她的眼下，却被戴萌笑着躲开。“哪能啊？我精神好得很。”戴萌拿起绸带，小心翼翼地系在顾轻烟手腕上，打结时特意留了松量，怕勒到她细得能看见血管的手腕，“来，试试能不能晃出声音？”顾轻烟轻轻抬了抬手，银铃的响声混着菌菇汤的热气，在病房里织出暖融融的网。

刘倩倩这时放下吉他走过来，琴头上别着的樱花贴纸被阳光照得透亮。“我刚才调了下调弦，把前奏的调子降了半度，这样你唱的时候不用费力气。”她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敲了敲吉他面板，“咱们先过一遍旋律，你要是觉得累，随时叫停。”顾轻烟点点头，彭嘉敏赶紧扶着她的腰，帮她慢慢坐直，又在她背后加了个靠枕：“别勉强自己，咱们今天慢些来。”

排练从上午十点开始。戴萌和莫寒把折叠舞台板搬到病房中央，黄恩茹踩着凳子，把串灯一圈圈缠在输液架上——她特意选了暖黄色的灯泡，说这样照在顾轻烟脸上会更显气色。孙芮则蹲在地上，用粉白色的粉笔在舞台板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轻烟，你等会儿就站在这里，这是咱们的C位，比剧场里的主舞台还重要。”

顾轻烟扶着彭嘉敏的手站起来，脚刚踩在舞台板上，就觉得一阵虚浮。她咬着唇，慢慢挪到粉笔圈里，手腕上的绸带垂在身侧，像两片垂落的花瓣。刘倩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拨动琴弦，前奏响起的瞬间，顾轻烟的身体不自觉地跟着节拍轻轻晃动——那是她们以前在星梦剧院排练时养成的习惯，每当熟悉的旋律响起，身体总会先于意识记住动作。

“小花园里的花开了，你说要陪我数春天……”顾轻烟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却稳稳接住了第一个音符。黄恩茹站在她左侧，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帮她稳住身体；孙芮站在右侧，跟着旋律轻轻拍手，节奏放得极慢，怕她跟不上；戴萌则站在舞台边缘，手里拿着手机录像，镜头一直对着顾轻烟，眼眶却悄悄红了——她想起去年在剧场，顾轻烟唱这首歌时，声音清亮得能穿透屋顶，如今却要靠队友扶着才能站稳，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那时更亮。

唱到副歌部分，顾轻烟忽然想做旋转动作。她没提前说，只是轻轻挣开黄恩茹的手，慢慢转了个圈——手腕上的绸带飘了起来，银铃叮当作响，像蝴蝶飞过花丛时抖落的露珠。彭嘉敏吓得赶紧上前一步，却看见顾轻烟笑着看向她：“嘉敏姐，你看，我能转起来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的笑容里沾着细碎的光，彭嘉敏忽然不敢再上前，怕打破这难得的美好，只能站在原地，眼眶发热地说：“好看，比以前在剧场还好看。”

中途休息时，顾轻烟靠在椅子上喘气，胸口微微起伏。彭嘉敏递来温姜茶，用纸巾轻轻擦去她额头的汗，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彭嘉敏轻声说，“咱们明天再排，不急。”顾轻烟却摇了摇头，伸手抓住她的手：“我还能再排一遍，刚才那个转身动作，我觉得还能再改进一下，不用改简化版。”她说话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还是坚持着，“我想把最好的样子录下来，以后你们想我了，就能拿出来看。”

莫寒这时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银耳炖得软糯，上面撒了层细碎的桂花。“先喝点银耳羹，润润嗓子。”她坐在顾轻烟身边，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吹凉后递到她嘴边，“你昨天说喜欢桂花的味道，我早上特意去菜市场买的新鲜桂花，洗干净了撒在上面。”顾轻烟张嘴喝下，桂花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她忽然想起去年秋天，她们一起在剧场外的桂花树下拍照，莫寒还捡了片桂花放在她的口袋里，说能带来好运。

“莫寒姐，去年的桂花，你还留着吗？”顾轻烟轻声问。莫寒的手顿了顿，笑着说：“留着呢，我放在一个小玻璃罐里，等你好了，咱们再去摘新的桂花，装满满一罐子。”顾轻烟点点头，靠在莫寒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天——阳光渐渐西斜，把云朵染成了橘红色，像剧场里落幕时的灯光。

刘倩倩这时走过来，坐在顾轻烟对面，重新拿起吉他。“我再弹一遍前奏，你要是觉得累，就听着就好。”她指尖拨动琴弦，旋律慢慢流淌开来，顾轻烟的脚跟着节拍轻轻轻点，手指还在腿上比划着动作。忽然，她想起一个细节：“倩倩姐，前奏的最后一个音符，能不能再拖长一点？这样我就能有更多时间准备转身动作。”刘倩倩点点头，立刻调整了弹奏方式，拖长的音符像温柔的拥抱，把整个病房都裹了起来。

下午三点多，她们开始排第二段。顾轻烟这次更熟练了，不仅能顺利完成旋转动作，还能跟着孙芮的拍手节奏轻轻摆动身体。戴萌把手机架在床头柜上，镜头对着整个舞台，想把这一幕完整地录下来。黄恩茹站在顾轻烟身边，悄悄把一朵纸折的樱花别在她的头发上——那是她早上在病房走廊里折的，用的是从家里带来的樱花色信纸，花瓣折得层层叠叠，像真的樱花一样。

“轻烟，你头发上有朵花。”黄恩茹轻声说，手指轻轻调整着纸花的位置。顾轻烟伸手想摸，却被黄恩茹按住：“别碰，会掉的。等排完了，我再给你折一朵更大的，咱们插在花瓶里。”顾轻烟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黄恩茹的手上——她的指尖沾着点墨水，显然是折花时不小心蹭到的，却让那朵纸花显得更生动了。

排到最后一句“约定永远不分开”时，顾轻烟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看着身边的队友，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像落在舞台上的星星。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剧场，每次唱完这首歌，她们都会手拉手鞠躬，台下的观众会喊着她们的名字，掌声能持续很久。如今没有观众，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有小小的病房和暖黄的串灯，可她却觉得，此刻比任何一次演出都更温暖。

“再来一遍好不好？”顾轻烟轻声说，“我想把最后一句唱得更温柔一点。”所有人都点点头，刘倩倩重新拨动琴弦，旋律再次响起。这次，顾轻烟没有再做旋转动作，只是站在舞台中央，双手轻轻握着身边队友的手，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小花园里的约定，我们永远不分开。”唱完最后一个字，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落在手背上，像一颗透明的珍珠。

彭嘉敏赶紧用纸巾擦去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以后咱们每天都唱，把这首歌唱给每一个清晨和傍晚。”孙芮也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说：“对，咱们还要录成视频，等你好了，咱们就去剧场，把这首歌唱给所有观众听。”戴萌把手机里的视频回放给顾轻烟看，镜头里的她站在暖黄的串灯下，手腕上的绸带飘着，头发上的纸花闪着光，像小花园里最亮的一朵花。

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户，把病房染成了橘红色。顾轻烟靠在彭嘉敏怀里，看着队友们收拾舞台板——戴萌和莫寒合力把折叠舞台板搬回角落，黄恩茹小心翼翼地把串灯绕成圈，孙芮则把草莓干和银耳羹的碗放进保温箱，刘倩倩抱着吉他，指尖还在轻轻拨动着熟悉的旋律。

“嘉敏姐，你说咱们的小花园，会不会真的开花？”顾轻烟轻声问，手指轻轻摸着手腕上的绸带。彭嘉敏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水雾：“会的，一定会的。你看，咱们已经有了草莓花、樱花，还有会响的风铃草，等你好点，咱们再种上向日葵，让整个病房都开满花。”

顾轻烟点点头，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加湿器的水雾还在飘着，裹着薰衣草的香气；手腕上的银铃偶尔会晃一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刘倩倩的吉他声还在轻轻流淌，像小花园里的溪水。她仿佛真的看见，小小的病房里开满了花，粉色的樱花、黄色的向日葵、红色的草莓花，还有会响的风铃草，而她和队友们手拉手站在花丛中，唱着《小花园里的约定》，永远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