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林小棠恢复意识时最先闻到的。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和吊扇,缓缓转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醒了?”温和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林小棠偏过头,看见之前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削到一半的苹果。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浅金色的光晕,衬得他眉眼愈发柔和。
“这里是……”林小棠开口,声音沙哑。
“圣玛丽医院。”男人放下苹果和水果刀,倒了杯水递过来,“你晕倒了,我就近送你过来。医生说你是体力透支加轻微惊吓,没什么大碍。”
林小棠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对方的手指,温暖干燥。她小口喝水,大脑却飞速运转。
1993年。香港。医院。身无分文。
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最后定格在“身无分文”四个大字上,加粗加亮,还带着闪烁的红色警示灯。
“医药费……”她艰难地问。
“已经付过了,不用担心。”男人微笑,那笑容温柔得让人放下戒备,“我叫周慕白。小姐怎么称呼?”
“林小棠。”她下意识回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我的衣服……”
“护士帮你换了病号服,湿衣服拿去烘干了。”周慕白指了指床尾的柜子,“放心,财物都在。”
财物?林小棠苦笑。她唯一的财物就是那条碎花连衣裙,还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上的。
“周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试探地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份吗?”
周慕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理解的表情:“1993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1993年。确认了。
林小棠的心脏沉了下去。她摇摇头:“不用……我家人不在这里。”
“大陆来的?”周慕白温和地问,“来探亲还是工作?”
林小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我是从2030年穿越来的,本来要去吃海鲜自助,结果被一串糖葫芦坑到了这里”吧?
“旅游……迷路了。”她最终憋出这么个理由。
周慕白点点头,没有深究,只是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
他起身离开病房,脚步轻稳。
林小棠等他走远,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腿还有点软,她扶着床沿站稳,走到窗边往外看。医院的院子,老式轿车,远处密密麻麻的老楼,天空中有鸽子飞过。
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是梦。
“我真的穿越了……”她喃喃自语,然后猛地转身冲回床边,开始翻找抽屉和柜子。没有手机,没有钱包,没有任何能证明她来自2030年的东西。只有那套烘干的碎花连衣裙,布料粗糙,款式老土。
绝望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要怎么回去?还能回去吗?她的公寓租金刚交,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火锅底料和肥牛卷,新接的摄影单子下周要交稿,最重要的是——她工资卡里的八千六百四十二块五毛三还没花!
“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林小棠握紧拳头,“一定有办法回去。”
她想起看过的无数穿越小说和电视剧。常见的回去方式有哪些?再死一次?找到穿越的媒介?完成什么任务?
死亡……
林小棠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水果刀上。周慕白刚才削苹果用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光。
如果在这个世界死亡,会不会在原来的世界醒来?就像一场梦?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生长。她颤抖着手拿起水果刀,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从小到大,她连打针都怕,现在却要……
“只是试一下,说不定就回去了。”她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反正留在这里也是饿死,不如赌一把。”
她闭上眼睛,用刀锋抵住手腕。
“你在做什么?!”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小棠吓得手一松,水果刀“哐当”掉在地上。她睁开眼,看见周慕白站在门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检查,发现没有伤口后才松开,但眼神依然冷峻。
“林小姐,生命不是儿戏。”他沉声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该用这种方式解决。”
林小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她能说什么?说我不是想自杀,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穿越回去?
周慕白捡起水果刀,收进口袋,语气缓和了些:“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离开后,林小棠瘫坐在床上,脑子一片混乱。
第一次尝试失败。而且看周慕白的态度,如果再被发现,他很可能会把她当精神病人处理。
“必须换个没人的地方……”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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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小棠以“想透透气”为由,在医院花园里散步。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合适的“自杀地点”。
跳楼?医院楼层不高,摔不死可能还会残废。
撞车?太疼,而且可能连累司机。
吃药?她连买药的钱都没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花园角落的那口装饰性古井上。井口用木栅栏围着,挂了“危险勿近”的牌子,但栅栏的缝隙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溺水。据说溺水死亡痛苦相对较小,而且这口井看起来很深。
林小棠等到周围没人注意,悄悄挪到古井边,费力地从栅栏缝隙挤进去。井口黑洞洞的,往下看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和水面微弱的光。
“深呼吸,跳下去,醒来就在自己的床上,旁边是没吃完的薯片和没追完的剧……”她给自己洗脑。
然后眼一闭,心一横,往前一跳——
“喂!你干什么!”
手腕被猛地抓住,整个人悬在半空。林小棠惊讶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是早上救她出水的那个黑衣男人。陈曜。
他半个身子探进栅栏,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眉头紧锁,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冰冷,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意。
“又是你?”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早上跳河,下午跳井,你这么想死?”
林小棠愣愣地看着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曜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用力将她拽了上来。这次动作更粗暴,林小棠直接摔在他怀里,鼻尖撞到他坚硬的胸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痛……”
“知道痛就别找死。”陈曜松开她,退开一步,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衣服,“你要死也死远点,别在这里给人添麻烦。”
说完,他又像早上那样转身就走。
“等等!”林小棠叫住他,“你为什么总在我自杀的时候出现?”
陈曜脚步一顿,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巧合。算你倒霉。”
他消失在花园另一端的树丛后。
林小棠站在古井边,浑身发冷。两次了,每次都在关键时刻被同一个人打断。这真的是巧合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周慕白不在,护士说她可以出院了,换回自己的衣服就行。
林小棠换上那件碎花连衣裙,走出医院大门。夕阳西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她站在街头,看着这个陌生又陈旧的世界,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吃了半颗糖葫芦。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自杀还被阻挠。林小棠蹲在路边,把脸埋在膝盖里。
“老天爷,你要玩我也给条活路啊……”她小声嘟囔。
“叮——”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小棠抬起头,看见一串糖葫芦悬浮在半空中,正对着她的脸。
不是普通的糖葫芦。这串糖葫芦有眼睛,有嘴巴,两侧还伸出一对迷你手脚,正在空中轻轻晃动。
“你好呀,宿主。”糖葫芦开口说话了,声音像个调皮的孩童,“我是你的穿越系统,代号‘红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小棠盯着这串会说话的糖葫芦,三秒钟后,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幻听了,一定是饿出幻觉了。”她自言自语,“去找点吃的,吃饱了就好了……”
“不是幻觉哦!”红果飘到她面前,拦住去路,“你确实穿越了,而我是负责引导你的系统。想回家吗?想回到2030年,继续吃香喝辣吗?”
林小棠停下脚步。
“完成任务,就能回家。”红果晃了晃身子,“任务很简单:攻略两个目标人物,让他们对你产生‘在意’以上的感情。完成度达标,我就送你回去,还附赠一笔奖金哦~”
“目标人物是谁?”林小棠警惕地问。
红果的糖葫芦身体上浮现出两个光幕投影。左边是陈曜冷峻的脸,右边是周慕白温和的笑。
“古惑仔陈曜,警察周慕白。”红果的声音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友情提示,这俩人可是死对头。怎么样,刺激不?”
林小棠看着那两张脸,想起陈曜两次救她时的粗暴,和周慕白温柔表象下的敏锐。
攻略他们?让这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对她产生感情?
“我拒绝。”她斩钉截铁,“这种狗血任务谁爱做谁做。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回去。”
“什么方式?继续自杀?”红果嗤笑,“你以为我没发现你刚才跳井?实话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你死不了。每次濒死,不是被那俩男人救,就是被我强行拉回来。想通过死亡回去?做梦。”
林小棠咬牙:“那我不做任务,就在这里活下去总行了吧?”
“可以呀。”红果轻快地说,“但如果你三个月内不开始任务,就会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
“剥夺味觉。”红果一字一顿,“永远,失去,品尝美食,的能力。”
林小棠如遭雷击。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残忍?
“你……你这个魔鬼!”她指着红果,手指都在颤抖。
“过奖过奖。”红果在空中转了个圈,“那么,宿主的选择是?”
林小棠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闻着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烧鹅、云吞面、蛋挞、奶茶。她咽了咽口水。
最后,她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我做。”
红果满意地晃了晃:“明智的选择!那么任务正式开始。第一个小目标:在一周内,分别与陈曜和周慕白产生至少一次‘非偶然’接触。加油哦,宿主~我看好你~”
说完,它“咻”地一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小棠站在原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看了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先填饱肚子再说。”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至于攻略男人……总会有办法的。”
但首先,她得解决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在这个1993年的香港,身无分文的她,要怎么吃到第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