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七次治疗，沈慕言带来了更复杂的棋盘游戏。第八次，是一幅一千块的拼图，图案是抽象的城市夜景。第九次，是一个需要破译的密码游戏，灵感来自真实的警方训练材料。

每一次，许燃都会迅速沉浸其中。在这些需要高度认知参与的活动中，他的创伤症状明显减轻——颤抖停止，眼神聚焦，呼吸平稳。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展现出个性：在密码游戏中，他会对过于简单的加密方式流露不屑；在拼图时，他会先找出边缘片，展示出系统性的思维方式。

“你为什么当缉毒警察？”第十次下棋时，沈慕言看似随意地问，眼睛盯着棋盘，仿佛全神贯注于下一步棋。

许燃的手指停在半空，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时间似乎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很久，他才落下棋子，声音低沉而遥远：

“我姐姐死于过量吸毒。”

沈慕言的手微微一颤，白子落下时偏离了预定位置。他深吸一口气：“抱歉。”

棋盘上的战斗继续，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许燃的声音在棋子落下的间隙中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叫许莹，比我大五岁。原本是舞蹈老师，美丽、有才华。”他的手指抚过一枚黑子，指腹感受着石子的光滑表面，“被男友诱骗尝试‘一次不会上瘾’。他说只是助兴，不会有事。”

一颗白子落下。一颗黑子跟上。

“两年后，她死在公共厕所隔间里。身上只有针孔和淤青，钱包里一分钱不剩。”许燃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沈慕言听出了那平静下的汹涌暗流，“我去认尸时，几乎认不出她。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像天鹅一样优雅的姐姐，变成了...一具蜷缩的、枯萎的躯体。”

沈慕言停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向许燃。许燃的目光仍然锁定在棋盘上，但沈慕言看到他的眼角微微发红，下颌的肌肉在轻轻抽动。

“所以你选择直面这个恶魔。”沈慕言轻声说。

许燃落下一子，动作有些重，棋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我以为我能赢。我想，只要我够强，够聪明，我就能摧毁它，为姐姐报仇，为所有像她一样的人报仇。”

他又落下一子，攻势突然变得凌厉，仿佛棋盘上的战斗与他讲述的故事融为一体。

“但最后，我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样子。”他的声音终于出现裂痕，那是压抑太久的痛苦开始渗透出来，“一个渴求毒品的瘾君子。在那些时刻，我和那些我抓捕过的人没有区别——为了下一剂毒品，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是被迫的，许燃。”沈慕言的声音坚定而温柔，“那不是你的选择。他们对你使用药物，那是酷刑，不是自愿行为。”

“有区别吗？”又是那个问题，但这次声音中有了真实的情绪，不再只是空洞的重复，“每天夜里，我的身体记得那种感觉。细胞在尖叫着渴求。我打败了毒贩，摧毁了他们的网络，却永远无法打败他们留在我身体里的毒。”

许燃的手开始颤抖，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震颤，而是明显的、无法控制的抖动。棋子从他指间滑落，在棋盘上滚动，最终掉落到地板上，发出孤独的声响。

沈慕言站起身，绕过桌子，没有贸然接触，而是蹲下身，与坐着的许燃保持平视。他伸出手，轻轻按住许燃颤抖的手腕——不是束缚，只是一个温和的接触，一个存在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