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说不画,你就咬我?
那卷烫金的圣旨被随手扔在桌角,像块用过的抹布。
苏璃看都没看一眼,目光全被夜玄澈手里捧着的那匹绢帛吸住了。
这东西不对劲。
乍一看是上贡的极品“流光锦”,但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那白得发惨的绢面上隐隐浮动着暗纹。
不是寻常的云鹤,而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九宫格线,像一张张贪婪的嘴,等着吞噬落下的每一笔墨色。
这是专门用来诱导“天机残韵”的引子,一旦下笔,画师的精气神就会像开了闸的水库,不被抽干不算完。
“三天后的寿宴,太后要看《万寿长春图》。”夜玄澈将那匹催命的绢帛往案上一搁,发出沉闷的声响,“这绢早已用药水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能承载你体内那东西的力量。你只需画,其余的烂摊子,本王来收。”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她去菜市场买把葱。
苏璃觉得好笑,嘴角也就真的扯出了一点弧度。
她伸手抓起案上那支刚洗净的狼毫,指尖在笔杆上摩挲了两下,然后手腕一翻。
“啪。”
笔被扔回笔洗里,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落在夜玄澈一尘不染的皂靴上。
“我不画。”
简单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夜玄澈正准备转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慢回过头,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风暴正在聚集,像是还没睡醒的猛兽被踩了尾巴,“你说什么?”
“我说,这活儿我不接。”苏璃仰起头,视线越过那匹昂贵的“刑具”,直直撞进他的眼底,“每画一次,我就要在脑子里被迫看一场高清无码的屠杀直播。抱歉,我有洁癖,不想再用自己的命,去给你们这帮权贵的陈年烂恨当复活币。”
屋子里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窗外的蝉鸣似乎都察觉到了危险,很识相地闭了嘴。
夜玄澈沉默了片刻,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让人脊背发凉的冷笑。
“停?苏璃,你是不是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误解?”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苏璃还没来得及后退,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向后撞去。
背脊狠狠砸在冰冷的墙面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夜玄澈欺身而上,两人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鼻尖对鼻尖。
他另一只手并没有掐她的脖子,而是极其暧昧又危险地按在了她颈侧的大动脉上,指腹下的脉搏跳得慌乱而急促。
“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毒蛇吐信,“你体内的‘天外石’早就跟你的血肉长在一块儿了。它是个贪得无厌的怪物,以前你不知道怎么用,它就在沉睡。现在开了封,你要是敢停笔,那些积攒的能量就会反噬,把你的心脉一点点震碎。”
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你要么继续画,当个短命的天才;要么……现在就死在我怀里。”
这就是赤裸裸的霸王条款。
强买强卖也没这么干的。
苏璃心头那股子倔劲儿反而被激上来了。
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突然笑了,笑得灿烂无比:“死在你怀里?王爷想得倒美。那你试试看,能不能逼着死人动笔。”
她闭上眼,按照师父教的“意守一点”法门,不是为了引导,而是强行要把丹田里那股因为情绪波动而沸腾的热流给压回去。
这是自杀式的对抗。
“嗡——”
摆在案头的那方青砚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像是金属疲劳到了极限。
砚台表面,几道细如发丝的血色裂痕迅速蔓延开来,那是宿主强行逆冲能量的征兆。
苏璃的脸色瞬间煞白,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夜玄澈瞳孔骤缩,按在她颈侧的手猛地松开,下意识想要去探她的寸关尺:“你疯了?停下!”
就在他松手的一刹那,苏璃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这一口没留半点情面,牙齿切开皮肉,鲜血瞬间溢出,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染红了她原本苍白的唇。
铜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
苏璃松开嘴,抬起头,满嘴是血地看着他,眼神挑衅而疯狂,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一把沙:“现在我的血脏了,掺了疯狗的血,你还敢用吗?”
夜玄澈看着手上那个深可见骨的牙印,又看了看她那副“大不了同归于尽”的鬼样子。
他怔了一瞬,紧接着,眼底最后一点理智彻底崩断。
“好……很好。”
他低吼一声,不想再听这张嘴里吐出任何拒绝的字眼,一把抄起苏璃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天旋地转间,苏璃被重重地摔进了内室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
还没等她撑起身子,沉重的身躯已经压了下来。
“你可以恨我,可以骂我,甚至可以咬死我。”
夜玄澈双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将它们压在头顶,那双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眼睛此刻布满红血丝,“但你不准逃!你想死?没门!”
他俯下身,狠狠吻住了那张沾满鲜血的唇。
这不是吻,是掠夺,是惩罚,更是某种濒临绝望的确认。
他想要吞下她所有的抗拒,所有的尖刺,连同她那点不想活的念头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苏璃拼命挣扎,膝盖顶撞,却像是蜉蝣撼树。
口腔里全是血腥气,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良久,就在苏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夜玄澈终于松开了她。
他粗重地喘息着,额头重重地抵在她的肩膀上,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你知道我昨晚梦见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我梦见也是这样的大火,你站在火里画画,一边哭一边在墙上写‘永不再见’。我冲进去想拉你,结果手刚碰到你的袖子,你就化成了灰……苏璃,我不是非要你当那把破钥匙,我是怕你一松手,就真的消失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苏璃原本想要踹过去的一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她侧过头,有些发愣地看着埋首在自己颈窝里的男人。
颈侧传来一点湿润凉意。
这个杀人如麻、把皇权当球踢的疯批摄政王,居然哭了?
就为了一个梦?
苏璃心底那座坚硬的堡垒,莫名其妙地塌了一个角。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夜玄澈一直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能跟他杠到下辈子。
可他突然把软肋剖开给你看,这就很犯规。
她慢慢把腿放下来,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湿的。
“行了,别演苦情戏了。”苏璃叹了口气,声音虽然还冷,但那股子决绝的死意却散了,“我可以画。”
夜玄澈猛地抬头,眼里的水光还没干,表情却有点懵,像只刚拆完家就被主人摸了头的哈士奇。
“但丑话说在前头。”苏璃推开他,坐起身,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我不是为了给你复什么前朝的国,也不是为了给谁招魂。死人已经死了,活人还得喘气。”
她直视着夜玄澈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画一幅能让活人醒过来的画。而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这幅画最后指向的真相,连你自己都接受不了,你也得给我把它挂出去,公之于众。”
夜玄澈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深情。
“只要你活着画完。”他沙哑地开口,“哪怕你画的是我的遗像,我也让人把它挂在金銮殿正中央。”
“……”苏璃翻了个白眼,“晦气。”
她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画案前,一把扯下那匹让他带回去的“九宫流光锦”,随手扔在地上。
“这种给死人用的东西,我不画。”
苏璃重新拿起笔,蘸了蘸杯里的清水,在桌面上那张废弃的草稿纸背后,力透纸背地写下四个字:
【以画换命】
写完,她转头看向夜玄澈,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属于顶级艺术家的野心与狂妄。
“既然是太后大寿,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苏璃嘴角微扬,“去,开库房。我要那匹压箱底的一丈二尺‘千年雪蚕丝’。这次,我要玩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