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爷,您给的药里掺的是心尖血吧?
那种像是被放在石磨里碾了一遭的酸痛感稍微退去后,苏璃没急着起身。
她侧耳听了听,窗外那几个暗卫的呼吸声沉稳悠长,显然没察觉屋内的异样。
很好。
她翻身坐起,动作利落地将那页足以让京城血流成河的《图录》残页卷成细细的一卷。
指尖在青砚底部的机关上一扣,“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吞没了秘密。
但这还不够。
光有“说明书”,没有“操作演示”不行。
苏璃伸手摸向左肩,指腹隔着单薄的中衣,在那块状如残爪的胎记上反复摩挲。
昨晚那紫晶融入身体的感觉太过诡异,像是一把滚烫的钥匙硬生生插进了生锈的锁孔。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那块还剩一小半的紫晶碎片。
既然是“根”,那就得往下扎。
苏璃闭上眼,按照师父教的“意守一点”法门,强行调动丹田里那股还没散去的药力,裹挟着气血,一路冲向心口。
紫晶碎片贴上心口肌肤的瞬间,一股灼烧感炸开。
没有光芒万丈的特效,只有一种来自骨髓深处的共鸣。
桌上的青砚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弹开盖子,砚池里那点残墨像是煮沸了,咕嘟嘟冒着泡,紧接着,一道模糊的光影投射在虚空中。
画面很抖,像是谁跪在地上视角。
四周是断壁残垣,火舌舔舐着巨大的雕花梁柱。
“咳……”
画面里传来一声稚嫩却撕心裂肺的咳嗽。
苏璃看见“自己”——或者说那个幼年的视角,正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满是黑灰的小手,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断掉的笔。
而在那只手的前方,是一面还没完全倒塌的石壁。
那孩子在写字。
笔尖每一次划过石壁,都会带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那不是墨,是那孩子嘴里不断溢出的血。
眼神决然得不像个活人。
“如果不……如果……”
断断续续的呢喃声刚响起,画面就像是被重锤击碎的镜子,戛然而止。
“唔!”
苏璃猛地睁开眼,捂着胸口倒在榻上,剧痛像是一只带钩子的手,在心脏上狠狠抓了一把。
那是记忆的回溯?还是死前的执念?
那个孩子,到底在墙上写什么?
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苏璃大口喘息,眼神却越来越亮。
这紫晶不是死物,它是那个覆灭王朝的“黑匣子”。
她挣扎着爬起来,此时不画,那股感觉一散,就再也抓不住了。
新研磨的紫晶颜料散发着幽幽的腥甜气。
苏璃铺开宣纸,甚至来不及润笔,直接在那张洁白的纸上落下第一笔。
《照雪图》。
这个名字几乎是本能地跳进脑海里。
梦里那个女人喊着“快走,别回头”,可苏璃偏要画那个回头的瞬间。
狼毫笔吸饱了紫晶颜料,落在纸上却是灰败的惨白。
一笔,勾勒出漫天飞雪。
两笔,火光冲天而起的轮廓。
第三笔……
苏璃指尖一痛,一滴鲜血不受控制地渗出,顺着笔杆滑落,瞬间被那紫晶墨吞噬。
原本死气沉沉的画面突然“活”了。
画纸中央,那个披头散发、只露出一个瘦小背影的孩童,脖颈处极其诡异地扭动了一下。
然后,那个画中的孩子,转头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空洞,绝望,却又带着一股能把人灵魂吸进去的怨毒。
隔着薄薄的纸面,那目光像是实质的利箭,直直地射进苏璃的瞳孔。
“嗡——”
青砚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像是一声跨越了十八年的叹息。
苏璃只觉得脑子里“崩”的一声,像是弦断了,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绘心阁的门是被踹开的。
夜玄澈冲进来的时候,带起的风直接吹灭了案头的两盏烛火。
他一眼就看到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的苏璃,那张脸白得像是刚刷过腻子的墙,只有嘴唇红得吓人。
“苏璃!”
夜玄澈一把捞起她,触手冰凉,只有心口那一块烫得惊人。
“传太医!把沈怀忧那个废物给我拎过来!”
他吼完,目光不经意扫过凌乱的画案。
那幅《照雪图》还没干透。
画上的孩童侧着脸,眼神阴郁地盯着画外人。
夜玄澈瞳孔猛地一缩,抱着苏璃的手臂瞬间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
这张脸……
哪怕只有几笔线条,哪怕被烟熏火燎遮去了大半,他也认得。
那是他五岁那年,躲在冷宫的枯井里,透过井口那方寸天空,看到的唯一一次“活着”的皇族。
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骄傲的小公主。
“夜无咎。”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一道黑影无声地落在窗外:“在。”
“她这几日,除了那块紫晶,还碰过什么前朝的旧物?”
“回主子,没了。那紫晶也是雷九枭那寨子里抢来的生货。”
夜玄澈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那幅画揭了下来,顺手又在苏璃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压皱了的草稿。
两张画,同一个孩子,同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神韵。
安顿好苏璃,夜玄澈没有守在床边,而是拿着那块剩下的紫晶碎片和画稿,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密室。
密室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供奉在高台上的玉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早已干涸发黑的血帕——那是他母妃临终前咳出来的最后一口心头血。
夜玄澈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指尖。
一滴血落在帕子上,又一滴血落在紫晶粉末里。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干涸的血迹竟然像是活了过来,缓缓流动,与旁边的紫晶粉末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闻的“嗡嗡”共振声。
夜玄澈盯着那震颤的粉末,良久,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声嘶哑,带着几分疯狂。
原来如此。
苏璃每次画画都在玩命,不仅仅是因为耗费心神。
她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命,去给那个死去的王朝“充电”。
“天外石”是个容器,封存了前朝皇族最后的集体记忆,而苏璃的血,就是唯一的播放器。
她在用生命,重演历史。
次日清晨,微光穿透窗棂。
苏璃是被一阵苦涩的药香唤醒的。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那种被抽筋扒皮的痛感竟然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里游走。
案头多了一盏红泥小火炉,炉火未熄,上面温着一只白瓷碗。
她撑起身子,揭开碗盖。
那药汁浓稠得像是黑色的琥珀,表面竟然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碗底压着一张字条,字迹狂草,透着股子不可一世的嚣张:
【你的血太贵,我熬了自己的补你。
少给本王省着,喝完了再去祸害人。】
苏璃愣住了。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行字,指腹仿佛还能感受到写字人落笔时的力透纸背。
昨晚她昏死得彻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药……
她端起碗抿了一口,腥气很重,但入喉回甘,那是极品鹿茸混着某种……人血的味道。
疯子。
真是个疯子。
苏璃放下碗,目光投向窗外。
晨雾中,夜玄澈一身黑袍,正立在院墙的檐角上。
晨风吹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头,就像是一尊沉默的守夜神像,那双眼眸穿过层层枝叶,死死锁住这扇刚刚开启的窗棂。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撞了一下。
苏璃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小蝉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手里捏着一张烫金的帖子,脸色煞白:
“姑娘!出事了!宫里来了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