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乐意来马场与你无关。至于现在，你说怎么回事呢，埃德哈顿？”他冷笑道，攥着的拳头发出了骨节清脆的响声，“你的儿子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骑了我的‘绝好调’，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是不是该被好好教育一顿？”
“哦，这样啊。”中校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他一直走到子爵的鼻子跟前才停下来，低下头，以此迫使子爵必须抬起头才能直视他的双眼，“消消气，子爵大人，也别怪罪赫尔格和老格林了，他们一个是孩子一个是老人，将这些无妄之灾扣在他们的脑袋上实在并非一位绅士的行径，更何况，是我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您要怪不如怪我吧。”
“你以为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吗？你是国王还是什么，他们一定就要听从你的命令？他们难道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难道想不明白这样的行为不合规矩？！”他的话算是彻底将子爵激怒了，他抬起右手用食指抵着中校的左胸破口大骂道，而中校对此则不以为然，只是垂下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中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即便如此，”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住子爵的食指，将他的手从自己胸前压了下去，“我的儿子也该由我自己来教育，轮不到您指手画脚。虽然您是我的大哥，是家里的长子，我当然打心底里尊敬您，但我无法容忍您对我的儿子施以体罚。”
“你根本管教不好你的孩子，埃德哈顿！”子爵嚷了起来，“每一个被你教养出来的孩子都会变成像你一样的废物，赫尔格就是最好的例子！”
兴许是气昏了头，子爵的这句话已经上升到了侮辱中校人格的地步。中校依旧垂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着急反驳，过了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老格林：“老格林，你把赫尔格带去别处转转。”
老格林应了他的吩咐，立即上前揽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赫尔格，想要把他带走。子爵见状，立着的两道眉毛也稍微放下来了一些，他昂着头得意洋洋地瞧着赫尔格，就好像中校的这句话已经宣告了自己的胜利，将他口中的那个浑小子打为了货真价实的罪人，然而浑小子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没有跟着老格林离开，而是静静地屹立在原地，右手捂住耳朵，抬着眸，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子爵的目光。那几乎是野兽一样的眼神，除了强烈的仇恨，子爵再无法从赫尔格的眼睛里看到其他任何东西，一旦失去理智的束缚，他必将如猛兽般扑向子爵，用短刀割开他的咽喉，令他为侮辱自己父亲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当然这只不过是子爵的想象，他清楚赫尔格奈何不了自己，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小侄子就是个无用的懦夫，遇到事情除了道歉其他什么也不会，连事都难成，更不可能有胆量朝自己挥刀，因此自己根本没必要畏惧他。
“赫尔格，跟格林先生走。”见赫尔格站在那儿迟迟不动，中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老格林赶紧把他带走，于是老格林直接拽起了赫尔格的胳膊，将他从他们面前拖开了去。直到被强行带走的那一刹那，赫尔格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瞪着子爵，像是要把子爵的模样刻进脑海里，永远记住他，好在日后向他寻仇，即便他永远不会这么做……是的，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做。想着，子爵松了口气，想要把单片眼镜拿起来戴在脸上，却在把手抬起来一瞬间发觉，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厉害，连一片薄薄的镜片也拿不住。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他没好气地说着，转而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绢，擦拭着汗津津的前额，“你不必支走赫尔格，这事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好叫他长点记性，不然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子爵大人，在您眼中哪有人是有出息的。”中校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微微眯起的双眸像是无风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波澜，“请您不要用您的标准来度量我的小儿子，这是我对您唯一的请求。”
“若我不插手给他做规矩，难不成你是希望他长大以后也变得像你一样胆大包天，敢动手跟兄长打架吗？”
“那您难道指望家族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变得像您一样古板吗？”中校这么反问他道，“不是每个您所谓‘知礼数’的人都能得到他人的尊敬，别说是人了，就连牲畜的喜爱也不一定能够得到。”
“你在含沙射影些什么？”子爵觉得他的话苗头不对，刚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
“我能含沙射影什么呢，子爵大人，我不过是一介武官，嘴皮子哪里有那么伶俐。”中校的讽刺很圆滑，就算子爵想要借此斥责他的不恭也寻不得任何把柄，他回头看了眼拴在栅栏上的“碎星”，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将话题岔开去，“子爵大人难得来一趟马场，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不如就叫老格林把‘女武神’牵出来，我俩切磋切磋骑术，不知您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只不过既然比都比了，不妨再加一项障碍赛吧。事先说好，我久疏于此，怕是没法叫你尽兴。”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中校说这话是在向子爵下战帖，如果说他们此刻站在这里二人之间永远存在着一层地位高低的隔膜，那么在马上这些人类社会里的繁文缛节就可以暂且抛开不谈了，那也是中校唯一不必让着自己兄长的地方。子爵当然可以用不常骑马为理由推脱，但周围毕竟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哪怕是输，他也不能让“威克子爵不敢跟自己弟弟切磋骑术是因为忌惮对方”的谣言传出去，这比单纯在较量中失利更加有辱于他的名声。
“按您说的来吧，您肯答应我的请求就已经是我毕生的荣幸了。”中校的眉毛扬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冲候在旁边的伙计打了个响指，“喂，小伙子，都听到了吧，赶紧去马舍里把‘女武神’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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