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格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独自面对父亲的准备,但当他真的和父亲面对面坐在马车里时,他还是感到了一阵十分的不自在。父亲身上穿着一套米色的薄西装,阳光从窗外倾泄进来,如同一只倦怠的猫儿,慵懒地趴在他的膝头。他的身体挺得很直,两只手平放在大腿上,双目微瞑,像是在抓紧时间休息,又像是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赫尔格不敢打扰他,所以就边假装在欣赏窗外的风景,边用余光偷瞄着他,但中校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这些小动作。仿佛是感知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他陡然睁眼,那双似鹰眼般锐利的蓝眸将冷峻的目光生生地烙在了赫尔格脸上。
“赫尔格,”他说着,调整了坐姿,将左腿压在右腿之上,双手松垮地扣在一起,搁在膝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偷窥他人是一种非常没有教养的行为?”
“抱歉。”赫尔格把头低了下去。
父亲没有对他的道歉做出任何回应,他微微抬头,垂下眼,以一个更高的姿态审视着赫尔格:“之前在餐桌上我没提,但你母亲已经在信里全部告诉我了,就是你在维修店做学徒的事,听说你这个暑假也要去?”
“啊是的,父亲,其实就是去打打杂罢了,赚点小钱。”有那么一瞬间,赫尔格疑惑过为何母亲要在信里跟父亲说这些,但既然父亲问都问了,当务之急还是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回答,“您放心好了,我不会给哈泽老叔添麻烦的,事实上,他还夸我干得好呢,说我以后也能自己开一家修理店做生意。”说到这儿,赫尔格的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毕竟这世上有谁不喜欢被别人夸奖呢?
“这倒是不错的,你给自己赚点零花钱也挺好,但是切记不要因此荒废了学业。赫尔格,你要认清一个现实:将来你不可能靠开一家修理店谋生,这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副业。”父亲依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松开了相扣的双手,将右肘支在那只夹在车门和他身体中间的皮箱上,抬手托腮,道,“你已经10岁了,假使你不打算进入大学深造,那么再过个六七年你也就要步入社会自力更生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必须开始思考你将来想要做什么,进而为自己树立目标,想想是该和别人一样混日子,还是向着自己的目标奋力拼搏。”
“是,我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准备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我想去造汽车。”
“什么?”
“造汽车啊,我都想好了,我以后要去慕尼黑高等工业学校,然后就像埃德加的哥哥一样,成为一名机械工程师。”
听完赫尔格的回答,父亲少有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目光在赫尔格身上来回游走,仿佛是在确认些什么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本是一句无心的话,但此刻赫尔格的心也随着父亲紧锁的眉头悬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沉默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怖的事情,而沉默的时间越长,那种不安的感觉也会与之剧增。
他再也耐不住了,主动问父亲道:“您认为我将来应该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呢?”
父亲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沉默着,望着赫尔格的眼神十分复杂,半晌之后,他开口了:“首先,我尊重你的意愿,这个行业还是比较有前景的,只不过从客观实际出发,我认为你应该,也比较适合去从军。”
“我还以为……我是说,可我不想参军。我既没有那个毅力也没有那个天分,不像哥哥,他比我更努力也更有天赋,他几乎是一个天才,而进入行伍一直都是他的梦想,无论从哪一点来看,他都比我更适合军人这个职业。”赫尔格一下子局促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心里对自己也抱有着一定的期望,而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期许,“比起我,您应当着重培养他才是……”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只要把话题往哥哥身上引自己就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开始卖力地向父亲推销哥哥,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将自己藏在这颗耀眼的明星背后,试图靠这双薄薄的嘴皮子让父亲把注意力重新收回哥哥身上,但父亲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而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神色,比起是在跟随他的思路,更像是在旁观一场表演秀。
等赫尔格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说理,他的脸上已经攀上了一抹轻松明快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在中校的脸上实乃罕见,除了是跟母亲在一起,赫尔格从没见过父亲露出这样的笑容。“我知道了,赫尔格,我会多注意他一些的。”他很快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身子向后仰了仰,靠在身后的靠背上,“还有,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除了有时圣诞节我没法回家的时候才会收到你寄的信,平常我只收到过你母亲和瓦尔德曼的信件,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我以为您不喜欢看这些东西。我是有写过几封,但读下来我在信里讲的事情都太小、太琐碎了,我以为您会对这些琐事感到厌烦,所以就没有寄给您……但如果您想看,我、我每天都寄,每个礼拜都寄!”
“那便这么说好了。”今天父亲的话似乎有些太多了,他跟赫尔格做下这个约定后,便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的风景。他的睫毛很长,金箔般的阳光洒落其上,将它们照得亮晶晶的,像是洁白的新雪凝在了他的眼睫上,如此纯粹、美好,让人不忍心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马车终于开进了市区里,从窗外一略而过的房屋不再是独栋的别墅,而是逐渐变成了一幢接着一幢连在一起的公寓,那些公寓楼都不算特别高,顶多就三四层的样子,但每一层都被细细地分割成了好几间公寓房,卖给那些工人阶级和条件不那么优越的中产阶级家庭居住,倘若没有走进去,从地下室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上数,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小小的一幢楼里面到底割出了几间公寓房。他们从市井间穿过,各种嘈杂的吵闹声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在沉默的马车内转上一圈,又从另一边的窗户缝挤了出去,这个由木头和两块玻璃拼接而成的木头盒子仿佛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堡垒,将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隔绝了开来,使得他们各自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当中,外面的声音永远传不进生活在堡垒中的人的耳朵里,而里面的人也只当那些微弱的嚎叫声是耳边飞舞的蚊蝇。
“赫尔格,”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再一次出声喊了他的名字,“你今年是10岁对吧?”
“是的,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有些意义不明,而且还有点蠢,若父亲并非有意开他玩笑,那么显然背后还有着更深层的意味,但这不是现在赫尔格需要去思考的,他所要做的只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这么简单。
“我带你去过马场吗?”
“没去过。”
父亲“嗯”了一声,接着便不再讲话了。沉默持续着,一直等到马车晃动了几下,慢慢地在一栋小别墅前头停下来,赫尔格透过车窗瞥了眼别墅花园外头竖着的那块牌子,上面写着“西伯姆街68号”。
父亲率先提着箱子下车,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车夫,嘱咐他半个小时后再到这儿来等着他们。他领着赫尔格走进小花园,来到别墅门前,抬手按响了门铃。
前来应门的显然是这家的女主人,她长得很漂亮,是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赫尔格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的身材很匀称,个子不高也不矮,金色的齐肩长发卷成了大波浪卷的发型,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像是还在念书的女学生,眉毛很细,像月牙一样弯,眼睛圆圆的,看着既水灵又神气,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短袖和一条黑色束腿裤,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
“见到您真高兴,男爵。”女主人不光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她热情地将他们邀进家门,见到赫尔格,她还亲切地拉住了他,扶着他的肩膀好生把他打量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那种感觉,对赫尔格来说,简直就和母亲一模一样。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要是凯文长大以后也能像他一样可爱,那该多好。”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来,朝中校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维尔纳就在楼上,我去叫他下来。”
“不用叫啦,我这不是已经下来了?”她的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了一个赫尔格从来没听过的男声,他好奇地偏过头,想要一睹楼梯上那人的真容。随着那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人深褐色的皮鞋和普蓝色的西裤,接着才是那同样是普蓝色的西装和蓝白色的衬衣。那是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棕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刮平,用发胶固定住,梳成了一个光亮的大背头,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他的头发上还印着梳齿的纹路,他的五官很端正,整张脸上唯一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只大大的鹰钩鼻,再加上从鼻翼处延展出来的那两条法令纹和眼角浅浅的鱼尾纹,使得这个男人的面相看上去似乎有个40多岁。
虽然他的个子确实不矮,但当他来到中校面前,二人站在一起时,看上去还是稍微矮小了些。他微笑着同中校握了手,和他寒暄的同时,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迅速四下张望了一圈,也很快注意到了躲在中校身后的赫尔格。
“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赫尔格,我的小儿子,去年那时候他淋了点雨发了高烧,所以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父亲三两句就把赫尔格给介绍完了,他侧过身,伸手揽住赫尔格的肩膀,把他带上前来,好让男人仔细瞧瞧他,而男人也不拘着,径直蹲下身来,边动作轻柔地握起了他的右腕,边上上下下地将他整个人打量了一遍。
“这孩子看着挺机灵,”稍微看了几秒钟,他偏过头对中校说道,“一看就是将来要做大事的。”
“你可别抬举他了,维尔纳,他要是能够安分点把书给好好念完,我就谢天谢地了。”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父亲脸上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也不知是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心里感到高兴,还是自己的儿子受到了夸赞的缘故。
“我说的是实话呀,埃德哈顿。”他说着,放开了赫尔格的手腕,或许是为了对他的配合示以嘉奖,他在兜里摸了摸,摸出来一颗糖果塞到赫尔格的手中,而后站起身,将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向中校,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定要让他多睡觉,不然长不高的。”
“知道了,莫帝法医生。说到孩子,你们家儿子怎么样了?今年该周岁了吧?”
“别说了,闹腾。”说到自家的孩子,就算是莫帝法医生这样性格谦和的人,也忍不住要连连摆手,摇头叹息,“也就和他姐姐呆在一块儿的时候稍微安静点,一旦没人看着他就喜欢到处跑。唉,不说啦,我们先到书房去吧。”说罢,他简单地朝中校打了个手势,邀请他跟自己到楼上的书房里谈事情。
父亲稍稍颔首,看了赫尔格一眼,冷声道:“你在楼下坐着等就好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赫尔格点点头,乖乖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目送着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上楼去,消失在天花板和楼梯相交的地方,现在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赫尔格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能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点东西用来打发一些时间。
莫帝法家的客厅不大,东西也不是很多,几乎一眼就能够看完。整个客厅的陈设以赫尔格目下所在的这组砖红色的棉麻沙发为中心铺展开来,墙壁上没有贴墙纸,只是刷成了晃眼的白色,杉木地板上没有铺地毯,只在沙发组下面铺了一块大大的印第安地毯,估计是除了北面那只雕花的酸梨木陈列柜之外这里最值钱的东西。说到那个陈列柜,本身它被造出来,应该是为了放那些比它更值钱的东西,但似乎是没办法在里面放上任何值钱的藏品,莫帝法家只能将它当作碗柜来使用,但好在陈列柜设计得很好,就算是最普通的白色瓷盘一行一行排列在其中也不会显得突兀,反倒同样变得高雅起来。在陈列柜的右边放了一只橡木矮柜,它上方的墙面上挂着两幅画,分别画的是兰花和水仙,而在矮柜的旁边则放着一盆赫尔格叫不出名字的绿植,阳光从绿植后面的窄窗外照进来,使它的叶子看上去全都有朝北面歪斜的倾向,透过这扇窗户正正好好可以看见后院里的花圃。在绿植的右侧就是几乎占据了大半面墙的楼梯,它正对着那扇面向后院的窗户,在楼梯的下面开着扇小门,应该是被用作杂物室使用的空间,而在楼梯的背面,也是整栋屋子的东南角,就是赫尔格他们刚刚进来的正门,从正门开始以顺时针的顺序观察整个客厅南侧和西侧的空间,不难发现这两片区域设计得极为空旷,只有一对侧对着花园的扶手椅和一张紧挨着西墙的长桌,分别是整座别墅的唯一的休闲区和陈列区。
赫尔格很快对这间客厅失去了兴趣,于是,他将视线投向了面前那张长方形的桃心木茶几。
茶几上的东西更是稀少,显然是在他们来之前特意整理过了,因此留下的只有一份报纸和几本儿童绘本,它们之中没有一个是适合赫尔格这个年龄段的。对现在的他来说,报纸太艰深晦涩看不懂,绘本太幼稚简单不爱看,唯一能让他盯着稍微发会儿呆的,也只有茶几中央的那瓶玫瑰花了。玫瑰花很新鲜,艳红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他记得母亲以前也买过这样的玫瑰插在花瓶里,但过了三天也就蔫掉了,根本开不了多久。
他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在经过了艰难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拿起报纸,找找上面会不会有专门刊登一些讽刺漫画的漫画栏,那是他在报纸上为数不多有兴趣稍微看一看的内容。可惜这份报纸似乎是某个学术领域的专刊,赫尔格翻了半天,除了他完全不感兴趣的,满是专业词汇的文章,其他什么也没找到,连一幅图画都没有。他把报纸放回了原处,寻思着反正离父亲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干坐着总不算个事,还不如站起来到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在做决定这件事上,赫尔格从来不会迟疑,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一刹那,他就已经从沙发坐垫上弹了起来。走到那盆植物前面,他背着手踮起脚,使劲睁大眼睛,透过那扇窄窗观望着后院,想要看看后院里有没有什么诸如滑梯之类的,可供娱乐的设施,但莫帝法家的后院显然是要让他失望了,毕竟那儿除了一个依树而造的秋千,别的几乎什么也没有。
透过干净的窗玻璃,赫尔格能够清楚地看见后院里绿油油的草地,正值初夏,刚从春天和煦的暖风中苏醒过来的青草吸收了土壤中的养分,开始不断地疯长起来,一片接着一片,一寸接着一寸,倘若屋主疏忽了除草工作,那么过不了一个礼拜,草坪就会长成足有人小腿那么高的高草地。至于现在,后院里的每一根草都昂首挺胸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场转瞬即逝的夏雨,等待着下一次舒展身躯的机会,它们如此翘首以盼,却没能盼来心心念念的雨水,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那颗滚烫的火球炙烤着它们,妄图以高温逼迫它们屈从,但青草总是不以为然的,这世上几乎没什么能使它们低下那高贵的头颅,直到一双孩童的脚从它们身上踩过,顷刻间,遭到践踏的那一小片草倒伏了下去,于其上显现出了鞋印的痕迹,但再过一会儿,它们便又把头抬了起来,继续着它们的等待。
一个女孩突然闯进了赫尔格的视野里,她身上穿着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脚上踏着一双白色的小皮鞋,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显得格外扎眼,让赫尔格不由地想起了邻居家花园里的那树栀子花。女孩背对着他,一手提着裙摆朝系在山毛榉树上的秋千走去,赫尔格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觉得她那头秀丽柔顺的棕色长发看着十分眼熟,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他的目光紧追着女孩的那袭白衣,心里不住地催促着她快些走到树下,好将面孔对着自己,使他辨认出对方到底是谁。女孩终于走到了秋千前面,她转过身,面朝着赫尔格的方向在秋千上坐下来,也就在这一刻,赫尔格一下子认出来了她是谁——他们学校二年级的丽娜·莱顿,就算他记不住她那张清秀的面孔,那双棕色的眼眸还是足以让他在第一时间认出她的身份。
在今天以前,赫尔格只见过一次丽娜,当时他还在读三年级。大概是刚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有一天午休的时候他吃完饭没事做,就跟奥斯卡一起趴在楼梯中间平台的窗户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评着其中那些他们认识的人。除了一年级的那批新生,赫尔格几乎认得埃斯特林小学里的所有学生和工作人员,只消得看一眼名单和照片,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每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长相对应,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他也可以准确无误地喊出他们的名字,从而迅速地与他们熟络起来。
“诶,赫尔格你看那边,”奥斯卡推了推他的肩膀,指着校门口旁边那棵常青树的方向叫他往那儿看,“克莱尔老师。”
卡斯帕·克莱尔老师,是埃斯特林小学的数学老师兼手工课老师,如果让赫尔格来评价他的话,那就是一个词:老实。他是埃斯特林小学里最年轻的老师,据说是从波恩大学毕业的,有文化得很,本来有资格去重点中学任教,但考虑到埃斯特林小学离家稍微近一些,就留在了这里。克莱尔老师这人长得还是比较相貌堂堂的,而且戴着一副金边的矩框眼镜,看着十分斯文,虽然赫尔格他们对他这副模样没什么感觉,顶多觉得克莱尔老师应该挺博学的,更重要的是,应该很好说话,但在女生那边,克莱尔老师简直就是“万人迷”一般的存在,有些不是他班上的女生听说了他的开课时间,也会慕名前来听他的课。赫尔格有幸上过一学期克莱尔老师的手工课,见识了一番他对女生的吸引力有多么巨大,总之就是自从第一节课赫尔格晚到了大概一分钟,被迫搬个凳子和别的学生一起挤最后一排后面的空地上听课之后,他就再也没去上过手工课,一节也没去过。克莱尔老师这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专一,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是如此,就譬如他的着装吧,永远是那件格纹衬衫配一条黑色西裤,除了冬天会在外面裹一件呢绒大衣,赫尔格就没见他穿过别的衣服,原本他以为克莱尔老师是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每天换洗,但后来又想了想,他觉得克莱尔老师应该不止有两套这样的衬衫,估摸着他家的衣柜一拉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清一色的格纹衬衫和黑色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