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后兄弟俩回到卧室里,赫尔格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飞行器3号”翻来覆去地看,离出发还有一点时间,他想要尽可能找点别的事情做,从而分散掉一部分注意力,减少一些对即将和父亲独处一室的紧张。
就在他对着“飞行器3号”陷入沉思之时,哥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赫尔格,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自行车?我的铰链断了,还没来得及拿去修。”
“行啊,你骑走好了。”他把模型放在大腿上,抬头望着正在收拾书包的瓦尔德曼,“你自行车坏了咋不告诉我,我帮你推去修,我跟修理店的老板熟,我去的话他能打折的。”
“你跟他不是竞争对手吗,他还能跟你熟络起来?”
“怎么能是竞争对手呢?我放假的时候可一直都去他那儿当学徒的,这个暑假我都已经跟他约好了。”赫尔格说着,挠了挠头,“哥,你这会儿收拾书包是要上哪里去?”
“我去一趟图书馆。”瓦尔德曼瞥了他一眼,把书包背在背上,“我先走了,不用给父亲讲。”说罢,他径直走出卧室,关上门,就这么把赫尔格丢在了卧室里。
虽然瓦尔德曼平常说话也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但放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就会让别人误解为这是他生气的一种表现,至于现在,说实话,赫尔格真的觉得他是有些生气了,或者说是嫉妒才更准确些。不过没关系,据他对自己这个哥哥的了解,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快等他从图书馆回来,就不会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把模型放回原处的同时,伸手将窗户朝外推了些,好让那初夏的风吹进卧室里,把闷得几乎快要腐烂的热气带走,留下窗外栀子花幽香清甜的芳香。
兄弟俩卧室的窗户正对着邻居家的花园,因此透过窗门向外望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邻居家花园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他们花园外头路上发生的事情,也都可以看到。赫尔格闻到的栀子花香的源头正是邻居家花园里种的那棵栀子花树,到了这个时节,树上那些洁白的花朵已经尽数盛放了,碟状的花盘零星分布在墨绿色的枝叶间,浅白色的花瓣远看上去如同丝绸般细腻柔顺,它们簇拥着淡黄色的花蕊,像海面上一渐一渐的浪花,层层叠叠地铺开去。栀子花们骄傲地昂着脑袋,如同一只只高贵的天鹅,凫在碧绿的水面上,那么的轻盈,那么的美丽,仿佛就连她们自己也清楚自己是多么的婀娜多姿,从而等不及想要向邻近的姊妹们炫耀一番,因此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腰肢,让那耀眼的白色曝露在阳光之下,让每一个从她们身边路过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嗅寻这香味的由来,惊叹于那整整一树盛开的白色。
赫尔格也被这样的景色吸引住了,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的目光下移,余光猛然瞥见树下似乎站着两个人,他们把手臂高举过头顶,正朝他的这个方向拼命挥手。
赫尔格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揉了揉眼睛,把目光挪到了那两人身上,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是谁,结果刚看一眼他就后悔了——根本不用动脑子也能猜到,能干出站在别人家花园里吸引他注意的人,除了奥斯卡和约瑟夫,还能有谁?这会儿他俩还在一个劲儿地朝他挥手,奥斯卡挥得尤为起劲,两只手全用上了,边挥手还边在那儿跳,看得赫尔格脑袋疼。
他先向他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边做口型,边打手势地和他们隔空沟通着:“我等会儿要出门,你俩不是去打零工了吗?又来找我干啥?还有,赶紧从人家花园里出来!”
除了那个暂停的手势,奥斯卡和约瑟夫一点没看懂他在表达什么,奥斯卡高高地举起胳膊,从前向后十分夸张地朝他挥了两下小臂,翻译过来就是:“快过来!”
“我爸现在在家,过不来!你们快点从花园里出来!”
“快过来!!”
“你俩到底看不看得懂我在说什么?!”
“快过来!!!”
招架不住二人的一再催促,赫尔格最后朝他们比了个“等我一下”的手势,转头一溜烟跑下楼,小心地确认了父母都没有在客厅里之后,他打开大门冲了出去。到达邻居家的花园外时,邻居刚好揪着那两人的衣领把他们丢了出来,她瞧见赫尔格,便没好气地对他说:“赫尔格,管好你的两个小跟班!我不希望再在花园里看到他们第二次!”赫尔格没办法,只好边道歉边陪着笑,好声好气地给她哄了回去,他回到奥斯卡和约瑟夫面前,看着他俩那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吧,你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晚7点钟,秘密基地,诺尔鲍恩的事。”约瑟夫话说得很简短,他看了看赫尔格,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简短了,遂又补充了一句,“诺尔鲍恩毕业了,我们需要重新选出一名秘密基地的管理人。”
“不应该直接顺位给舒尔茨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反正诺尔鲍恩叫我们来传的话就是这样。”约瑟夫耸了耸肩,“老大,今天下午有空出来钓鱼没有?”
“看情况吧,我爸过会儿要带我出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爸回来了?”
“是啊。”
“那要不先歇两天吧,后天我们再来找你。”奥斯卡和约瑟夫多少也有些忌惮威克中校,因此听到赫尔格说父亲在家,连忙同他挥手告别,别的不说,好歹这几天他俩终于能够消停一些了。
赫尔格也同他们道了别,转过身,和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去,浓郁的栀子花香味一路跟着他走进家门,将他的袖口也染成了同样的味道。他正准备回楼上去,可就在踏上楼梯的那一瞬,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儿。”他说,“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