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灵之音

弦月“了解谈不上。”

弦月挠挠头，铃铛轻响。

弦月“但我姐姐说过，音律之道，与星象运转、四时更替乃至万物生息皆暗通款曲。”

弦月“听得多，看得多，感觉就来了。”

弦月“大概就像你们看星轨是线条，我听星轨……是声音的流动吧？那颗星，走得有点急，声音听着就……飘了。”

她试图解释，用着并不懂的词汇，眼神却清亮笃定。

润玉深深看了她一眼。乐音上神学究天人，她这妹妹，看来并非一味胡闹。他抬手，一道柔和灵力拂过，将那颗星子精准地推回应在的位置。

润玉“多谢司掌提点。”

他诚心道。

弦月“客气什么！”

弦月笑得见牙不见眼，摆摆手，开始收拾她的瓶罐羊皮。

弦月“是我该谢谢殿下，容我在此叨扰。这天河之音，我还得琢磨几日，说不定明日……”

润玉“明日禺时，天枢当值，星辉最盛，或对司掌感悟有所助益。”

润玉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说不定”。

弦月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惊讶地看向他。

润玉神色依旧清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润玉“若司掌有意，可届时再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望向无垠星海，侧脸线条在星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又仿佛只是错觉。

弦月眨了眨眼，脸上的惊讶慢慢化开，变成一个越来越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亮得几乎要压过周围的星辉。

弦月“好呀！”

她响快地应道，背起鼓鼓囊囊的布囊，残琴在囊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弦月“那就说定了！明日禺时，不见不散！殿下，回见！”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哼着那荒腔走板的小调，银铃叮叮当当，渐行渐远。

润玉独自立在河畔，听着那小调和铃声融入星河遥远的背景噪音里。

他方才……为何会出言邀约？是因为她指出了星轨的偏差？还是因为，她坐在那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记谱时，璇玑宫惯常的冰冷孤独，似乎被冲淡了那么一丝丝？

他理不清。只看见天河水中，星影摇碎，涟漪微乱，许久未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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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天河畔“不见不散”之约后，弦月出入璇玑宫，便似有了某种默许的通行凭证。

她并不每日都来，来的时辰也随心所欲，有时是清晨带着露水的气息，有时是深夜披着满肩星辉。

理由五花八门：今日来印证某段古谱与南斗星辉的共振，明日来请教天河某处暗流是否会影响她调理一段“离魂调”，后日又抱来一堆音律典籍，指着上面艰深的太古神文，理直气壮地说。

弦月“整个天界就殿下您这里最清静，藏书楼的执事仙官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

润玉从一开始的些许不适，到后来渐渐习惯。

习惯了她不请自来的身影，习惯了她清脆带笑或嘀咕抱怨的声音，习惯了她身上那股与璇玑宫格格不入的暖融生气，甚至习惯了她那些稀奇古怪、时而精妙时而荒诞的见解。

她确实像只误入静潭的虾蟆，扑腾起热闹的水花。但这水花，并非全然令人厌烦。

至少，当他从冗繁的布星公务中抬首，或从深沉的孤寂冥想中回神，不再只有无边空旷的宫殿与永恒的星河为伴。

偶尔，案头会多出一瓶用琉璃星瓶装着的、味道清奇的花露，据说是她试验音律催化花草的副产品。

偶尔，她会在他批阅星图时，在一旁自顾自摆弄她的乐器，弹奏一些绝不算典雅、却意外能让他紧绷心神略微松弛的调子。

这日，弦月来得晚些，脸上带着罕见的倦色，连那总是晃悠的铃铛发带都安静地垂在肩头。

她没像往常一样凑过来看星图或是叽叽喳喳说话，而是默默走到观星台一侧，靠着冰冷的玉柱坐下，怀中抱着她那件本命仙器——一柄通体如玉、弦丝泛着淡金光华的“九韶琴”。

琴身完好，显然已彻底修复。

润玉从卷宗中抬眸，看了她一眼。

弦月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低低的、近乎叹息的嗡鸣。

弦月“今天去了一趟忘川。”

她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有些闷。

弦月“梳理那边淤积的魂泣之音。那些声音……听多了，心里堵得慌。”

忘川，亡灵归处，哀泣不绝。润玉了然。音律司掌调和六界音声，这并非什么轻松的差事，尤其对她这样生性活泼之人而言。

弦月“姐姐以前总说，听得见哭声，才更明白欢欣的可贵，压得住戾气，才显得出平和的力量。”

弦月低头，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滑动。

弦月“可我有时候觉得，那些哭声太沉了，沉得我自己的调子都要拉不起来。”

她难得流露出这般近乎脆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