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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染的星石与初燃的星火
孙雨龙那声破音的嘶吼,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劈开了巨场沉重的空气!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后退的偷果贼,而像一枚被绝望和愧疚点燃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炮弹,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碎石地上猛地弹起!不是走向宋礼,而是扑!
他几乎是滚爬着,冲过那几步沾满暗红血迹的碎石路!尖锐的石子毫不留情地刺破他膝盖和手掌早已划伤的皮肤,带来新的、火辣辣的痛楚,但他毫无所觉!眼中只有那个血人般、在堆积点顶端摇摇欲坠的身影!
“宋礼!”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决绝。他冲到宋礼身边,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汗馊味瞬间将他包裹。宋礼背上那道伤口近在咫尺,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深可见骨,鲜血如同失控的小溪,汩汩地涌出,顺着肌肉的沟壑流淌,染红了他整个后背,甚至浸透了他腰间那条破旧的草绳腰带。那枚被血污覆盖的虎珀腰牌,在粘稠的暗红中,只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湮灭的温润光泽。
孙雨龙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强行压下了那股生理反应。他颤抖着,伸出同样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不是去触碰那恐怖的伤口,而是摊开掌心——那颗被澜歌塞进来的、如同凝固深海水光的“水之泪”,正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掌心,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幽蓝光泽,像一颗坠入地狱的星辰。
“澜…澜歌给的…止血的…”孙雨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几乎不敢看宋礼的脸,只死死盯着那颗“水之泪”,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宋礼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似乎被孙雨龙的靠近和声音所惊动。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汗水、血水、泥水混合着,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当他抬起眼睑,那双深陷在血污中的眼眸看向孙雨龙时,孙雨龙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攥住!
那不再是死寂的深渊,也不是燃烧的毁灭之火。那是一种被剧痛和失血折磨到极致后的、近乎麻木的茫然。瞳孔有些涣散,焦距似乎无法完全对准孙雨龙的脸,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和疲惫。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连维持这最后一丝清醒都无比艰难。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气流摩擦般的嘶嘶声,带出一点血沫。
这无声的脆弱,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孙雨龙心胆俱裂!他不再犹豫!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彻底压垮!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同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将那颗流转着幽蓝光泽的“水之泪”,狠狠按向宋礼背上那道最深的、血流最汹涌的伤口中心!
“呃——!”
当那颗冰凉湿润的珠子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和滚烫鲜血的瞬间,宋礼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吼,带着撕裂般的沙哑,猛地冲口而出!他撑在星石堆上的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指关节瞬间因为剧痛而绷得死白,几乎要捏碎坚硬的星石!
孙雨龙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珠子掉下去!他死死咬住牙,强迫自己稳住手,用尽力气将珠子按得更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那滚烫的、粘稠的血液奔涌的触感,感受到珠子在血肉中微微嵌入的冰凉,感受到宋礼整个身体如同拉满弓弦般绷紧、颤抖!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接触后,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颗原本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水之泪”,在被鲜血浸没的瞬间,幽蓝的光芒骤然炽盛!如同被投入油锅的冷水,爆发出璀璨的、近乎刺眼的光晕!一股温润而澎湃的奇异能量,如同苏醒的深海潮汐,顺着伤口被撕裂的血肉,猛地注入宋礼体内!
宋礼那弓起的脊背剧烈地一震!原本近乎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清流,如同无形的水脉,瞬间涌入他干涸焦灼、濒临崩溃的四肢百骸!背上的剧痛依旧存在,但那股自伤口涌入的能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疯狂地吸纳、封堵着汹涌而出的鲜血!伤口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泛着水蓝色光泽的胶质薄膜,如同无形的缝合线,强行将翻卷的皮肉拉拢、弥合!虽然无法彻底治愈那深可见骨的创伤,但这层水蓝色的光膜,却奇迹般地、极其有效地扼制了那致命的失血!
一股劫后余生的、带着强烈恍惚感的暖流,伴随着那能量在体内流窜,冲散了部分死亡的阴霾和极致的疲惫。宋礼那绷紧如岩石的肩背肌肉,第一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松弛了一分。他依旧撑着星石堆,但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地颤抖,背上的血涌肉眼可见地减缓、变细,只在伤口边缘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沿着那层水蓝光膜流淌下来,触目惊心,却不再是致命的奔涌。
“有…有用!”孙雨龙看着那层水蓝光膜和减缓的流血,狂喜得几乎要哭出来!这来自澜歌的奇物,真的有用!他下意识地抬头,想寻找水域女孩的身影,却只看到一片混乱搬运的星族奴隶和远处监工挥舞的鞭影。她如一道水影,悄无声息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就在孙雨龙因这止血的奇迹而短暂失神之际,一个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声音,穿透了巨场的喧嚣,在他身后响起:
“让开!”
是火艳!
她不知何时已经擦干了眼泪,站直了小小的身体。那张沾着尘土和血痕的小脸上,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愤怒、决绝和某种奇异的冷静光芒。那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尾巴不再因恐惧而卷缩,而是有力地支撑着身体,像一柄蓄满力量的短矛。她手里,赫然捧着几片散发着浓郁奇异草木清香的、如同玉石般温润的巨大叶片!叶片边缘还在滴落着新鲜的、如同汁液般粘稠的露水!
在她身后,站着如同半截古树般沉默的身影——古木星人长老,古藤!他粗糙如树皮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藏在树皮褶皱里的、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宋礼背上那道被“水之泪”暂时封住、依旧狰狞可怖的伤口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一股无声而强大的支撑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火艳没有理会孙雨龙惊愕的目光,径直冲到宋礼身边。她个子娇小,只能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宋礼后腰的位置。她动作迅速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那几片巨大的“古木愈伤叶”一片片、仔细地贴在宋礼背上那道伤口周围未被“水之泪”光膜覆盖的、大片被鞭痕撕裂和星石棱角刮擦出的血肉模糊区域。
叶片带着冰凉而清新的草木气息,刚一接触滚烫的血肉,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边缘渗出更加浓郁的、散发着清凉药香的汁液,迅速浸润着那些惨烈的皮肉伤。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如同甘泉流淌过焦土,瞬间压下了背上其他伤口火辣辣的灼痛。那清凉感顺着伤口渗入体内,与水之泪带来的温和能量交织在一起,进一步抚慰着宋礼被剧痛蹂躏的神经。
“这是古藤爷爷珍藏的‘古木芯叶’…”火艳一边小心地按实叶片,一边快速而清晰地说着,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哭腔,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敷在创口能清凉止痛,防止溃烂毒肿…也能…稍微补一点生气…”她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宋礼的身体在古木芯叶清凉药力的作用下,又松弛了一分。他极其缓慢地、彻底地转过头。这一次,他的目光终于清晰地聚焦。他先看向近在咫尺、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为他敷药的火艳。少女冰蓝色的眼睛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恐惧和眼泪,而是一种如同淬火冷铁般的坚定光芒。这眼神,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宋礼眼中那层被痛苦和麻木笼罩的阴霾,露出其下被深深震撼的、几乎被遗忘的柔软底色。
他又缓缓移开视线,目光投向站在火艳身后、如同山岳般沉默的古藤。老树人的目光如同古木的年轮,沉静、沧桑,却又蕴含着坚韧不拔的生命力。两道目光在弥漫的粉尘和血气的空气中无声交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沉重得如同大地脉动般的信任与托付。
最后,宋礼的目光落在了还蹲在自己身边、手里紧紧攥着那颗沾满血污却依旧散发幽蓝光芒的“水之泪”、脸上混合着呆滞与狂喜的孙雨龙脸上。这个几分钟前还像受惊兔子般瑟缩后退的地球同乡,此刻眼中还残留着未退的惊恐,却多了一种完成使命后的茫然和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勇气。
宋礼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张开嘴,干裂的、沾着血痂的嘴唇翕动着。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嘶嘶,一个极其沙哑、低沉、仿佛从砂纸上磨过的声音,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
“谢…谢。”
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巨场的喧嚣淹没。但落在孙雨龙耳中,却如同惊雷!这个沉默如山、硬抗鞭笞、背扛巨石、血染沙场也未曾低头的男人,向他道谢了?!孙雨龙猛地抬头,对上宋礼那双虽然依旧布满血丝、疲惫不堪,却总算驱散了麻木与毁灭的沉寂、重新有了焦距的沉静眼眸。那眼神里没有客套,没有软弱,只有一种岩石般的郑重。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孙雨龙的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能用力地、狠狠地摇了摇头,将眼中那点湿润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火艳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古木芯叶都敷好了。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坚韧的星藤,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将那些叶子在宋礼背上相对完好的地方小心地缠绕固定好。做完这一切,她才退后半步,冰蓝色的眼睛扫过宋礼背上那道依旧狰狞、但总算止住了致命失血、并被叶片护住的巨大伤口,又看看他腰间的虎珀腰牌,最后落在他那张被汗水、血水和泥水模糊的脸上。
“宋礼,”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血暂时止住了,但你的骨头可能裂了,不能再搬石头!”她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坚定的气场,“你在这里,看着。”
她不再看宋礼的反应,猛地转过身,面对那片依旧堆积如山、在哈果命令下“必须完成”的星石!她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的活!”火艳稚嫩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在整个区域炸响!她纤细的手指,毫不畏惧地指向那片如同小山般的星石,“我们!替他搬!”
一声清脆的宣言,如同点燃干草原的第一颗火星!
话音刚落,她身边那如同古树般沉默的古藤长老,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不是话语,而是一声低沉浑厚、如同古树拔节、大地开裂般的奇异长啸!“呜——嗡——!”
这啸声如同无形的号角,带着一种源自大地的古老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星石巨场!
“搬!”站在孙雨龙身边不远处、胸腔中岩浆光芒炽烈燃烧的石星人,发出沉闷如雷的响应!它猛地弯下腰,岩石般的手臂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稳稳地扛起一块比刚才更大、棱角更狰狞的星石!沉重的脚步踏在宋礼留下的血脚印旁,每一步都引发地面微颤!
“替我们的汉子!搬!”刚才那个滚动石头的老遥星人,用苍老却充满血性的声音嘶吼着!他不再滚动,而是和另外几个人族、原星人一起,合力抬起一块他们之前绝对不敢尝试的巨石!枯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爆出青筋,布满鳞片的尾巴疯狂摆动以维持平衡!
“搬走这鸟人的山!”一个泥鱼星人从水域爬上来,湿漉漉的手臂高高举起,发出带着水波回音的怒吼!他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像真正的战士一样,冲向一块相对小些但依旧沉重的星石碎片!
“搬!为了今晚的果子!”
“为了这血不白流!”
“为了遥星!”
无数个声音,混杂着人族、泥鱼族、石星族、遥星原住民的口音,在啸声之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压抑了六百九十三个遥星年的屈辱、愤怒和血性,被宋礼背上的伤口、被孙雨龙按下的“水之泪”、被火艳稚嫩的宣言、被古藤震撼的号角彻底点燃!
搬运的速度瞬间飙升到了极限!不再是麻木的劳作,而是带着一种悲壮的、近乎疯狂的冲击!每一块被搬起的星石,都像是对高高在上的甲羽星人投出的战书!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像是对这片被压迫了太久的大地发起的叩击!整个巨场尘土飞扬,人声鼎沸,混杂着粗重的喘息、低沉的号子、皮鞭的呼啸和监工气急败坏的叫骂,形成一股浩荡的、无法阻挡的洪流!
这片区域,彻底沸腾了!
孙雨龙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和决绝的场面彻底震撼,呆立在宋礼身边,握着那颗沾满血污的“水之泪”,像个被遗忘在战场中心的石雕。他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而宋礼,依旧撑着那堆星石,勉强站立。他看着眼前这片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景象:火艳小小的身影冲在最前面,搬不动大的,就去推那些小的,用尽了全身力气,鳞片尾巴在尘土中倔强地摆动;古藤长老如同沉默的山峦,指挥着几个古木星人,用巨大的力量分解着最难啃的巨石,他的每一次指示都精准而有力;那个岩浆心脏炽热的石星人像不知疲倦的战车;那个老遥星人吼得撕心裂肺…无数道身影,在鞭影下冲击着,用血肉和意志,去撼动那座由压迫垒砌的巨山!
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宋礼的喉咙!比背上的剧痛更强烈,比失血的冰冷更灼热!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一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哽咽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感觉到眼角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聚集,几乎要冲破血污的阻碍流淌下来。他猛地闭上眼!
但这闭上眼的瞬间,那片被血肉和意志点燃的星石巨场,却以更清晰、更震撼的方式烙印在他的精神深处!那不仅仅是搬运,那是一场被压迫者在沉默中爆发的、最原始的祭礼!用汗水、用鲜血、用不屈的脊梁!
他再次睁开眼,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死寂的冰层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尽星穹的熔岩!是足以劈开山岳的锋芒!是如同他腰间虎珀腰牌最深处的火焰、在血与尘的蒙蔽下,终于被彻底点燃、再也无法被扑灭的炽烈光芒!
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巨场,而是穿过弥漫的尘土和人影,越过远处高耸的、象征着腐朽统治的星楼宫轮廓,投向那片幽暗的、曾坠落过两颗“流星”的水域方向,投向更遥远、更深邃的紫色星穹!
那目光,不再有丝毫迷茫!不再有丝毫忍耐!
只有一种如同淬火重生的利刃出鞘般的!
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