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藤长老那如同大地开裂般的浑厚长啸,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将星石巨场上空凝固了六百九十三个遥星年的绝望硬生生撕裂!堆积点旁,原本被汗水、血水和绝望浸透的焦土,瞬间被点燃!
“搬!”
“替我们的汉子搬!”
“搬走这鸟人的山!”
无数个声音,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地火,终于寻到了喷薄的裂口!人族、石星人、泥鱼星人、遥星原住民…无数道身影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抛弃了麻木和犹豫,冲向那堆积如山的星石!不再是拖曳,不再是恐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倾尽全力的冲击!每一块被搬起的星石都带着沉沉的怒吼,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像是对这被奴役大地的重新宣告!
尘土瞬间被踏扬成一片汹涌的黄雾,弥漫在整个区域!皮鞭的呼啸声仍在,监工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仍在,但这一切,都被那山呼海啸般的搬运声和粗犷低沉的号子声彻底淹没!一个甲羽小监工试图用鞭子抽打一个冲在最前面、眼睛赤红的人族青年,鞭梢刚扬起,就被旁边一个沉默的石星人用布满碎石棱角的巨大手臂猛地格开!鞭子抽在岩石外壳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连道白痕都没留下!那小监工惊愕地看着石星人眼中那岩浆般爆裂燃烧的红光,竟吓得翅膀都忘了扇动,踉跄着后退!
力量!久违的、属于自己的力量感,如同奔流的岩浆,在每一个奴隶的血管里沸腾!星石堆积点的星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降低!
孙雨龙站在依旧靠着星石堆勉力支撑的宋礼身边,被眼前这宛如远古战场的悲壮和狂野彻底震撼得呆若木鸡。手中那颗沾满宋礼血污的“水之泪”,正透过指缝散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幽蓝光泽。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都在那无数沉重的脚步中震颤,耳膜被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击得嗡嗡作响。这是他曾在地球的矿井纪录片里都未曾感受过的、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的爆发!这力量,竟然是由那个沉默的男人,用背上那道恐怖的伤口点燃的!
“看到没?笨蛋!”澜歌不知何时又如同鬼魅般从一堆木料后探出脑袋,圆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水波的兴奋回音穿透嘈杂,“这才是真正的‘宝石’!比你那破石头亮一万倍的宝石!”她沾着水迹的手指指向那片沸腾的人群,指向带头推着一块中型星石、小脸憋得通红、尾巴疯狂摆动的火艳,指向如同山峦般沉稳指挥、每一次劈砍原木都带着开山之势的古藤长老。
孙雨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脏狂跳。澜歌说得对。这力量,这燃烧着的、不屈的生命意志,才是这片冰冷星球上最璀璨、最珍贵的“宝石”!与他们相比,自己在地球痴迷的那些矿石,显得如此冰冷而苍白。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混杂着巨大的羞愧和一种被裹挟进洪流的激动,猛地冲垮了他心头残存的怯懦和旁观。
就在这热血沸腾之际,异变陡生!
“呜——!”
一声尖锐、凄厉、带着冲天暴戾之气的怪啸,如同死神的尖刀,陡然撕裂了巨场上空沸腾的人声!
是哈果!他如同被激怒的秃鹫,带着一股凶煞的狂风,瞬间从巨场入口处冲天而起!巨大的翅膀疯狂扇动,卷起漫天烟尘!他显然是从远处听到了动静,赶了回来!看到眼前这近乎失控的局面,看到他豢养的“牲畜”竟敢在他定下的规矩下掀起如此风浪,尤其是看到那堆积点竟在快速降低,一股极致的、混合着权威被挑战的暴怒和一种被忽视的狂躁,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炸开!黄色的眼珠瞬间爬满狰狞的血丝,扭曲的喙状嘴大张,发出刺耳的咆哮:
“反了!全反了!你们这群下贱的杂种!要翻天吗?!”
他的身影如同投下的巨大阴影,瞬间笼罩了区域上空!翅膀扇动带起的飓风卷起更大片的碎石和粉尘,吹得人睁不开眼!那股属于甲羽星人高阶战士的、带着血腥和羽毛粉尘的压迫性气息,如同实质般从天而降!首当其冲的,是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奴隶!刚才还汹涌澎湃的力量潮汐,被这突如其来的、高等猎食者的威压猛地一滞!不少人动作僵硬,眼底重新浮上本能的恐惧!
哈果根本不管是谁带头,他那布满血丝的黄色眼珠,如同最恶毒的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堆积点顶端——那个几乎被鲜血染透、却依旧顽强站立的身影,以及他身边那个正在为伤口敷药、似乎刚刚还“煽动”了什么的火艳!
“宋!礼!”哈果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暴怒,“还有你这个小杂种!”他那巨大的翅膀猛地一收,身体如同沉重的陨石,竟不是扇动翅膀悬停,而是裹挟着万钧之力,朝着堆积点顶端——朝着宋礼和火艳所在的位置!狠狠扑撞而下!
“给——我——死——!”
这一扑,没有任何技巧,纯粹是依靠巨大的体重和俯冲的加速度!带着要将这胆敢煽动反抗的“钉子”彻底碾碎的疯狂!那巨大的阴影裹着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宋礼和火艳!
“小心!”
“快躲开!”
无数声惊呼同时炸响!但太晚了!哈果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那狰狞的身影,带起的狂风几乎要将人掀飞!
宋礼瞬间警醒!背上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在生死关头被强行压下!几乎在哈果扑下的同一瞬间,他腰腹核心爆发出最后的本能力量!他猛地将身边还不及他腰高的火艳,用力向后一拽!那只原本死死撑在星石堆上、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的手掌,五指在星石坚硬的棱角上硬生生再抓出几道白痕!他艰难地试图侧身,用自己依旧残留着力量的身体,去硬挡!
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哈果的身影在他眼中急速放大!那布满硬羽的狰狞面孔,那闪烁着残忍光芒的黄色眼珠,那张开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喙状嘴!宋礼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羽粉和金属锈蚀混合的体味!
根本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就在那千钧一发、死亡阴影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一道尖锐的、带着水波破裂般急迫的呼喊,猛地从宋礼侧后方响起,带着一种仿佛要撕裂喉咙的决绝:
“趴下!!!”
是孙雨龙!
在那短暂的、被沸腾力量震撼的瞬间之后,哈果那扑杀的死亡轨迹,如同最精准的星图,瞬间烙印在孙雨龙因为恐惧和兴奋而高度活跃的脑海中!那来自地球山野、在一次次逃避追捕中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尖叫!警告!无法阻挡!无法硬抗!唯有…更低!更低才能避开!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在喊出“趴下”的同时,他没有后退,反而像一枚真正的炮弹,狠狠撞在了宋礼的后腰上!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重量,所有的恐惧和那刚刚燃起的微小火种,全部凝聚在这一撞之中!他不仅是喊,更是用身体去执行!
“砰!”
一声闷响!
宋礼猝不及防,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这拼尽全力的一撞,瞬间失去了重心!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趔趄扑倒!同时,他那只还抓着火艳手臂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将惊骇得小脸煞白的火艳,也带着一起向下扑倒!
就在三人身体猛然向下倾倒、几乎扑在碎石地上的同一刹那!
“轰——!!!”
哈果那裹挟着恐怖动能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星舰残骸,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撞在了宋礼和火艳刚才站立的位置!那堆积点顶端用来固定星石堆的巨大、粗壮的、原本需要几个石星人合力才能搬动的金属承重横梁(由某种坚固的遥星矿石打造,是甲羽星人用来承托星石堆的结构),在哈果这舍身一撞之下,如同朽木般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碎裂声!
“咔嚓——轰隆——!!!”
金属横梁瞬间扭曲、断裂!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迸射、坍塌!巨大的冲击力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夹杂着尖锐的金属碎片和碎石,向四周猛烈扩散!最近的几个试图冲过来阻止的奴隶,被气浪狠狠掀飞出去!
“噗——!”
哈果狂暴的身影砸在塌陷的碎石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短促的呜咽,巨大的翅膀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覆盖着硬羽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这一撞他自己也受到了不轻的反噬!细碎的羽粉和碎石烟尘弥漫在他周身!
堆积点顶部,被硬生生撞塌了一大块!原地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而宋礼、火艳和孙雨龙三人,则因为孙雨龙那拼死一撞带出的巨大惯性,狼狈不堪地滚倒在距离撞击中心仅仅几步远的碎石斜坡上!无数破碎的金属屑和石子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
宋礼在倒地翻滚的刹那,本能地蜷缩身体,将火艳牢牢护在身下!尖锐的碎石和滚烫的金属碎片擦着他的后背、手臂飞过!他背上那层水蓝色的“水之泪”光膜剧烈闪烁,发出“滋滋”的轻响,硬生生抗住了大部分冲击,没有被直接贯穿!但剧烈的震荡和撞击,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涌了出来!
火艳被他死死护在怀里,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和剧烈的震动,还有宋礼身体传来的温暖和浓浓的、令人安心的血腥味。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没有受伤,但巨大的惊吓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
压在最后面的孙雨龙最惨。他感觉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从后面撞上,又像被埋进了崩塌的山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后背、手臂、大腿被飞溅的碎石和滚烫的金属碎片划出无数道血口!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痛苦地蜷缩在地,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整个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地哆嗦着。他手中那颗沾满宋礼血污的“水之泪”,在混乱中被甩了出去,骨碌碌滚落在不远处幽暗的碎石缝里,幽蓝的光芒在尘埃中微弱地闪烁。
巨大的撞击声和烟尘,让整个区域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那沸腾的搬运声浪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死亡冲击和哈果疯狂的扑杀惊得僵在原地!
烟尘缓缓散开。
哈果挣扎着从塌陷的碎石坑里坐起,粗重地喘息着。他感觉到胸口传来阵阵闷痛,翅膀骨似乎也裂开了,剧痛和失败感让他那张覆盖着硬羽的脸更加扭曲狰狞!他甩了甩头,抖落头上的碎石,黄色的眼珠如同最恶毒的探针,瞬间刺破烟尘,锁定了不远处斜坡上挣扎着爬起来的三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宋礼那张虽然苍白、沾满血污却依旧沉静得可怕、甚至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火焰比之前更加凝练炽烈的脸庞时;
当他的目光扫过被宋礼护住、毫发无伤、此刻正扶着宋礼手臂站起来、冰蓝色眼睛死死瞪着他、里面不再是恐惧而是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火艳时;
当他最终看到那个滚在地上、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也在试图爬起的孙雨龙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狂怒,如同最深寒的星云风暴,在哈果胸腔里轰然爆发!
“没…死?!”哈果的声音因极致的暴怒而走了调,尖锐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亵渎的狂躁,“好!好得很!”他猛地从碎石坑里站了起来,巨大的翅膀因为疼痛剧烈颤抖着,但他毫不在意!他一步步踏出碎石坑,每一步都踩得脚下的碎石噼啪作响,如同踩在所有奴隶的心脏上!他布满血丝的黄色眼珠死死盯住宋礼和孙雨龙,扭曲的喙状嘴咧开一个残忍至极的狞笑,沾着血和灰的锋利牙齿在双月惨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两个臭虫!”他猛地抬起一只覆盖着鳞片和硬羽的脚爪,狠狠一脚踩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沾满宋礼鲜血的星石上!那块坚硬的星石竟被他一脚踩得四分五裂!
“都给老子碾成肉泥!”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翅膀猛地一振,不顾钻心的疼痛,身体再次拔地而起!这一次,他不再扑撞,而是悬停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猛禽,死死盯住下方刚刚挣扎着站起、还未来得及完全拉开距离的宋礼和孙雨龙!他那只巨大的、覆盖着锐利鳞片的脚爪高高抬起,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对准下方的两人!如同神罚的铁锤!
他要将这两个屡次挑衅、让他付出代价的“臭虫”,连同他们脚下这片土地,一起踩碎成尘埃!
“完了…”远处,火元瘫软在岩石旁,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住手!”古藤长老发出一声低沉如雷的怒吼,巨大的身体猛地前冲,却根本无法在瞬间跨越这段距离!
澜歌在水域边缘的木料堆后,圆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双手死死捂住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死亡的阴影,带着哈果暴戾的咆哮和脚爪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精准的闸刀,再次轰然落下!这一次,再无侥幸!
宋礼眼中熔岩般的光芒骤然收缩到了极致,爆发出最冰冷的决绝!他猛地一咬牙,一把将身边的火艳再次推向更远的碎石堆!同时,他那只原本扣着孙雨龙肩膀(刚才混乱中他曾想拉一把半跪的孙雨龙)的手,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将孙雨龙也推开!
但孙雨龙…比他更快!
在死亡阴影落下的最后一瞬,在宋礼推他的力道还未完全发出时,孙雨龙的身体先动了!不是躲避,不是后退!这个前一秒还因为剧痛而浑身哆嗦、蜷缩在地的男人,此刻仿佛被某种更原始、更暴烈的东西附体!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扭曲的嚎叫!
“啊——!!!!”
在那声嚎叫中,他沾满血污和泥灰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不是扑向安全的方向,而是…扑向了宋礼!
他张开双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抱住了宋礼的腰!同时,他的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试图用自己整个后背,去迎接哈果那足以踏碎山岩的脚爪!
他要把宋礼撞开!用自己的身体,去当那最后一块微不足道的、注定粉身碎骨的盾牌!
“不——!”宋礼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他感觉到孙雨龙那拼死一抱的力量,感受到他身体里那微弱却决绝的意志!他试图挣脱,但重伤的身体和孙雨龙这倾尽生命的爆发力,竟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哈果狰狞的面孔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闪烁着寒光的脚爪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狞笑!
孙雨龙死死抱着宋礼,紧闭着眼,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决绝而绷紧如铁!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地球…宝石…澜歌的水泡…都成了褪色的碎片…唯一清晰的,是宋礼腰腹间那温热的、带着血污的触感,和那枚被血污覆盖的虎珀腰牌,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温润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孙雨龙的后背即将被踏碎成肉泥的瞬间!
异变!再起!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出现!
这嗡鸣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宋礼腰间!
那枚被血污和汗水浸透、几乎失去所有光泽的虎珀腰牌!
那枚虎珀腰牌,在孙雨龙身体死死贴住宋礼腰腹、在哈果那毁灭性的脚爪即将踏碎一切的生死刹那,仿佛被某种极致的意志和濒临毁灭的危机所唤醒!它内部那点被血污掩盖、几乎熄灭的温润光芒,骤然间!爆发!
不是刺眼夺目的强光,而是一道极其内敛、却凝练到如同实质的、金红色的光晕!如同沉睡的火山核心被瞬间点燃!那光晕瞬间扩散,形成一个薄薄的、刚好将宋礼和死死抱住他的孙雨龙完全笼罩在内的、半透明的金红色光罩!
这光罩出现的速度,快得超越了时间!
“砰——!!!”
哈果那裹挟着万钧之力的脚爪,带着足以踏碎星石的恐怖力量,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踏在了那层薄如蝉翼的金红光罩之上!!!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锤砸在千年古钟上的巨响,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