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囚笼里的孙雨龙，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会发光的鱼鳔里。澜歌将他安置在这处水底岩窟的“安全区”，便像一尾真正的游鱼般消失了，只留下几只如同巨大蝠鲼的成年泥鱼星人，在幽暗的角落里用浑浊的圆眼睛偶尔瞥他一眼，腮部开合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进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交流。时间在水底失去了意义，只有岩壁上发光苔藓那恒定不变的幽绿微光和洞窟外偶尔掠过的、带着磷光的奇异鱼群，提醒他世界还在运转。
他尝试过拍打水泡壁，尝试过用指甲抠那层柔韧的薄膜，甚至尝试过用头去撞——结果只换来一阵头晕眼花。这水泡坚韧得超乎想象，隔绝一切。饥饿感在最初的遥星果带来的暖意消退后，再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啃噬着他的胃。更可怕的是孤独和绝望，像冰冷的水草，无声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蜷缩在水泡底部冰冷的岩石平台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地球山林里清新的空气、鸟鸣、还有那些他视若珍宝、藏在床底木盒里的各色矿石……都变得遥远得像一场褪色的梦。这里只有幽暗、冰冷、饥饿，和一个把他当“收藏品”的古怪鱼头少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水流搅动的声音传来。澜歌像一道深蓝色的影子滑入洞窟，手里抓着几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类似贝壳的东西，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神情。
“喂！孙雨龙！”她游到水泡前，圆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邀功似的得意，“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她将一颗最大的、泛着珍珠光泽的贝壳贴在水泡壁上，“新鲜的‘水光贝’！味道可鲜了！比那硬邦邦的果子好吃多了！”
孙雨龙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茫然。他看着澜歌那张在幽绿光线下显得格外生动的脸，看着她手中那几颗陌生的“贝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委屈涌上心头。“放我出去！”他隔着水泡壁，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的愤怒，“我不要吃你的贝壳！我要出去！我要回家！回地球！”
澜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撇撇嘴，带着点不耐烦：“地球地球！就知道地球！那地方有我们遥星好吗？有这么多好玩的水域和会发光的石头吗？”她将水光贝随手丢在一边，双手叉腰，“再说了，放你出去？外面全是哈果那种长翅膀的恶鸟！你出去就是找死！被抓住，轻则打断腿，重则直接扔进星石坑里填地基！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待在我的‘豪华水牢’里？”
“填地基？”孙雨龙打了个寒颤，脸色更白了。他想起那个被哈果鞭子抽断腿、然后被拖走的泥鱼星人，那凄厉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怕了吧？”澜歌哼了一声，圆眼睛转了转，似乎觉得他这副样子又有点可怜，语气软了下来，“行啦行啦，别哭丧着脸了。暂时呢，你就安心待着。等风头过去，我想办法给你弄点真正的遥星果来。”她凑近水泡壁，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们那个‘地球’，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宝石’？比我的珍珠还亮吗？”
孙雨龙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写满纯粹好奇的眼睛，一时语塞。这个泥鱼少女的思维跳跃得让他完全跟不上。上一刻还在说外面世界的残酷，下一刻就跳到宝石上了。他张了张嘴，想描述一下祖母绿的深邃、红宝石的炽烈、蓝宝石的幽远……可那些词汇在舌尖打转，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在这个只有发光苔藓和荧光鱼的世界，那些地球的瑰宝，似乎也失去了描述的意义。
“算了算了，看你那傻样，估计也说不清楚。”澜歌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她绕着水泡游了一圈，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忽然又想起什么，圆眼睛再次亮起，“喂，孙雨龙，你会不会…讲故事？”
“讲故事？”
“对啊！你们地球的故事！有没有那种…特别厉害的英雄，打跑坏蛋，救了好多人的故事？”澜歌双手托着腮，趴在岩石平台上，隔着水泡壁，眼巴巴地看着孙雨龙，脸上充满了少女的憧憬，“我们这里…只有搬不完的石头，挨不完的鞭子…闷死了！”
孙雨龙看着澜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渴望，那是对遥远星空的向往，是对另一种截然不同生活的想象。这目光，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他心中绝望的阴霾。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透过水泡壁，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波回响的质感：“有…有一个地方，叫花果山…山上住着一只石猴…”
他讲得很慢，很生涩，努力回忆着童年听过的那些零碎片段。水帘洞的奇景，龙宫夺宝的惊险，大闹天宫的桀骜…澜歌听得入了迷，圆眼睛一眨不眨，随着故事的起伏时而紧张地屏住呼吸，时而兴奋地拍打鱼尾，溅起细碎的水花。在这个幽暗冰冷的水底牢笼里，一个来自地球的偷果贼，用他破碎的记忆，为一个泥鱼星少女编织着关于自由和反抗的、遥远而璀璨的星图。
* * *
星石巨场的喧嚣，是永不停歇的丧钟。
宋礼再次将一块沉重的星石卸下，堆积点又高了一层。他直起身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瞬。背上那道被鞭子抽开的伤口，在汗水和粉尘的反复浸染下，如同被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火辣辣的刺痛。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让那痛楚更加清晰。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他用力眨了一下眼，长而密的睫毛上，粉尘簌簌落下。
哈果临走前丢下的命令——“日落前，再加三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紧了这片区域每一个奴隶的咽喉。空气里弥漫的绝望几乎凝固成了实体。搬运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压抑的痛哼、石块滑落的闷响，以及监工更加频繁、更加暴躁的鞭笞声。
宋礼沉默地走向下一块星石。那石头形状不规则，棱角如同犬牙交错，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弯下腰，布满厚茧的大手稳稳地扣住石头的边缘。肩头被棱角硌出的旧伤尚未愈合，新的压力传来，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咬紧牙关，腮帮的肌肉绷出坚硬的线条，手臂和背脊的肌肉如同绞紧的钢缆，贲张隆起，将那块沉重的石头硬生生从地上拔起！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还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泄了出来。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出暗红的痕迹。
“宋礼！”一个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礼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是火艳。她不知何时从古木林那边跑了回来，此刻正站在堆积点的阴影里，冰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死死盯着他背上那道狰狞的、还在渗血的鞭痕。她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那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尾巴紧紧卷在腿边，鳞片都微微竖了起来。
“我…我帮你…”火艳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冲上前，伸出纤细的、同样布满细小划痕的手，试图去托宋礼肩头那块沉重的星石。
“回去。”宋礼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前方那条通往堆积点的、布满碎石和血痕的斜坡上。
“可是你…”火艳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滴在滚烫的碎石地上，瞬间蒸发。她看着宋礼肩头那被星石棱角深深压陷、渗出血迹的皮肉，看着他背上那道刺目的伤口，心如刀绞。
“回去。”宋礼重复了一遍，声音更沉，如同闷雷。他不再停留，迈开沉重的步伐，扛着那块棱角狰狞的星石，一步一步，再次踏上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斜坡。每一步落下，脚底都传来尖锐的刺痛，背上的伤口如同被撕裂，肩头的重压几乎要将骨头碾碎。汗水如同小溪，混合着血水，在他脚下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带着血腥气的脚印。
火艳僵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个沉默负重的背影，看着他每一步踏出的沉重与痛苦，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冰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冰冷的火焰。她不再看宋礼，而是转身，像一道带着决绝意味的轻烟，再次冲进了那片幽暗的古木林深处。
宋礼没有回头。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对抗肩头的重压和背上的剧痛上。他低垂着头，汗水顺着鼻尖滴落，砸在脚下的碎石上。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的已不再是冰冷的火焰，而是一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深渊。忍耐的堤坝在剧痛和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名为“理智”的弦，被绷到了极限。
就在他即将登上堆积点顶端的那一刻，脚下的一块碎石突然松动！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肩头沉重的星石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前一倾！
“小心！”旁边一个同样在搬运的石星人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呼。
宋礼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前倾的身体稳住！但肩头那块棱角狰狞的星石，却因为剧烈的晃动，猛地向内侧一滑！尖锐如刀的棱角，狠狠地、毫无缓冲地，直接硌进了他背上那道尚未愈合的鞭伤之中！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痛吼，终于冲破了宋礼紧咬的牙关！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瞬间刺破了巨场的喧嚣！
鲜血，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岩浆，猛地从那道被棱角二次撕裂的伤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整个后背，染红了肩头那块冰冷的星石，甚至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溅到了旁边那个石星人坚硬的岩石外壳上！
宋礼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几乎要摧毁他的意志。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强迫自己站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块沾满自己鲜血的星石，轰然卸在堆积点顶端！
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堆积点都微微颤动。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单膝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碎石地上！他低着头，粗重地喘息着，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身下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宽阔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如同一个咧开的、血淋淋的嘴巴，暴露在弥漫的粉尘和无数道震惊、恐惧、悲悯的目光之下。
整个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连监工挥舞的鞭子都停滞在了半空。只有宋礼那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沉重地回荡。
火元挣扎着想从岩石旁爬起来，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远处分解原木的区域，古藤长老手中的巨大石斧，第一次真正地停顿了。他那双深藏在树皮褶皱里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盯着那个跪在血泊中的身影。他粗糙如树皮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带着甲羽星人特有傲慢的呵斥声，伴随着翅膀扇动的气流，由远及近，粗暴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让开！都让开！哈果大人押送偷果贼来了！”
是哈果！他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巨场边缘，身后跟着几个甲羽星监工，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被粗糙的藤蔓捆得结结实实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破烂怪异的衣服，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惊恐和茫然，正是孙雨龙！
澜歌终究没能保住他。不知是哪个被哈果收买的泥鱼星人告了密，还是甲羽星人另有什么追踪手段，他们找到了水底洞窟，强行打破了水泡，抓住了在里面啃着澜歌后来偷塞给他的半颗干瘪遥星果的孙雨龙。
“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着！”哈果粗嘎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响彻整个巨场，“就是这个偷果贼！胆大包天！敢偷我们甲羽星人的东西！今天，就让大家看看，偷东西的下场！”
他猛地一推，孙雨龙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滚烫的碎石地上，正好摔在距离宋礼跪倒之处不远的地方！
孙雨龙被摔得眼冒金星，嘴里全是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他艰难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碎石地上那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一路延伸…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跪在血泊中的男人。
赤裸的上身布满汗水和泥灰，古铜色的皮肤上，一道从肩胛骨斜贯至腰侧的、皮开肉绽的恐怖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那伤口狰狞得如同被巨兽撕咬过，边缘的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他整个后背，染红了他身下的碎石，甚至顺着他紧实的小腿流淌下来！男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如同风箱般鼓动的脊背，和那死死撑在碎石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的拳头。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水和粉尘的酸馊味，瞬间冲垮了孙雨龙本就紧绷的神经。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这就是…偷果贼的下场？这就是…遥星？！
哈果似乎很满意孙雨龙脸上那极致的恐惧和宋礼此刻血淋淋的惨状形成的对比。他狞笑着，巨大的翅膀缓缓扇动，悬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两个来自异星的“猎物”。
“宋礼！”哈果粗嘎的声音带着戏谑和残忍，“看来你今天的活，干得很‘卖力’啊？血都流了一地！”他黄色的眼珠转向摔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孙雨龙，“正好，给你送个伴儿！这个新来的偷果贼，就交给你了！好好‘教教’他，我们遥星的规矩！”
他故意加重了“教教”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日落前，你们俩，”哈果的翅膀指向宋礼和孙雨龙，又指了指那堆尚未完成的、如同小山般的星石，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奴隶的心上，“搬不完这些，还有你背上流的血…今晚，所有人，没有果子！”
说完，他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翅膀一振，卷起漫天尘土，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绝望的阴云，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无数道目光，带着麻木、恐惧，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怨毒，无声地投向跪在血泊中的宋礼和摔倒在地的孙雨龙。
孙雨龙瘫在地上，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他看向那个血人般的背影，巨大的恐惧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同病相怜的悲凉。这个叫宋礼的男人…他到底做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酷刑？
宋礼依旧低着头，跪在血泊中，粗重地喘息着。背上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灼烧着他的神经。哈果的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被磨砺得千疮百孔的心防。没有果子…所有人…因为他…
他撑在地上的拳头，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渗出血丝，混入身下的血泊中。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汗水、血水、泥水混合着，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当孙雨龙终于对上那双抬起的眼眸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宇宙最寒冷的虚空，吞噬了所有的光，所有的情感！那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无声地崩灭，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纯粹的、毁灭性的寒意！
这双眼睛，让孙雨龙瞬间想起了澜歌故事里，那个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石猴，在最初被镇压的那一刻，望向苍穹的眼神——不是愤怒，不是不甘，而是被彻底碾碎所有希望后，归于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宋礼的目光，在孙雨龙那张写满惊恐和茫然的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看一块石头，一具尸体。然后，他移开视线，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充满怨怼和绝望的奴隶面孔，扫过堆积点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星石，最后，落回自己撑在地上、沾满鲜血的拳头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然后，在孙雨龙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个血人般的身体，开始动了！
他伸出那只沾满血和泥的手，不是去捂背上那恐怖的伤口，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扣住了旁边一块棱角尖锐。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